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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被送回住处的时候，步青涟还愣愣地回不了神。这算个什么事儿？墨非白重金把她从落玉坊赎出来，该不会是因为看上她了吧？不，或许他只是，想要弄死她。越想，便越觉得后者的可能性还要大一些。有了卖身契，她就是他迦月楼的人了，而迦月楼里的死人，恐怕比活人要多得多。
想起碧琴看最后一眼看她时的样子，冷冰冰的就像是在看一具尸体，顿时就觉得背脊一片生凉。
逃。她要逃。
门锁已经被下掉了，外面的院子空空落落的，不见半个人影。按照回来路上的留心观察，只要出了这个院子，右侧不远处可以看到有一个偏门，虽然不知道是通向哪里，但至少是一条可能逃生的路。
步青涟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刚迈出去一步，就听到侧面不远处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你这是要去哪？”
碧琴面色冷峻地走过来，身后跟着一长串的丫鬟，手上端着的是各种锦衣首饰。
步青涟有点尴尬地朝她笑笑：“屋子里有些烦闷，我只是想随便走走。”
手上一阵吃疼，居然是被碧琴一把抓住，随手给丢进了屋里。也不知道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身子，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她被这一下丢的踉跄地退了数步，倒吸一口冷气，发现被握住的地方，居然留下一大块沉沉的淤青来。
碧琴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如果不想缺胳膊少腿，就最好给我安稳点。”说完，就看到有一道绿绫从袖子里骤然甩出，落在旁边的圆木椅子上，“轰”地一下就顿时落成了万千碎片。
步青涟吓得缩了一下脖子，这样的神色碧琴看在眼里，冷面上就又多了点讥诮的神色：“落玉坊是什么地方我们清楚得很，但这里是迦月楼，别把以前的那套带到这里来。”
她这种鄙夷的神色，步青涟以前也见得多了，早就习以为常，于是瞥了一眼那些锦绣绸缎，不动声色地转移开了话题：“这些是给我准备的？”
碧琴淡声道：“穿戴梳妆应该用不着别人帮你了吧？自己好好打扮一下，别晚上去了公子房里，还是现在这幅寒碜样子。”说完，带着一行人，施施然就走了。
这个碧琴一直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是个婢女的样子，但是所有人都对她毕恭毕敬的，大有管事的风范，可是之前在阁楼里，看墨非白对她的态度，又分明是个下人。见人走远了，步青涟看了一眼留在屋子里的小丫鬟，不由问：“这个碧琴姑娘到底什么来头啊？”
小丫鬟朝她笑了笑：“你听说过‘三颜四宿’吗？”见她点头，接着说道：“碧琴姑娘就是三颜之一，管着楼内上下的所有事务。公子都曾说过，当他不在的时候一切都由碧琴姑娘做主，就连柳管事都要忌她三分，别说我们这些身份低微的下人了。”
原来是个手上掌权的人，难怪这一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样子，想到刚才她隔着帷幕看墨非白时的样子，恭敬里还带一点眷恋，莫非……步青涟笑眯眯地眼睫一挑，问：“这位碧琴姑娘，是不是喜欢你们家公子啊？”
谁料话一说完，那小丫鬟居然吓得直接跪下了：“这……这话可不能乱说……碧琴姑娘和公子的事，哪是我们这样身份的人可以嚼舌根的……”
这么看来，还真有点猫腻。但是从墨非白的态度来看，碧琴恐怕还是单恋的可能性要更大一点。一边痴情缠缠地守着自己心爱的男子，一边还要把别的女人盛装打扮送入房中，还真是难为她了。步青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你快起来吧，我不提就是了。”
不管怎么样，现在外面有人守着，逃跑是不可能的了。看碧琴的态度，他们实在是不像想要杀她的样子，倒更像是……步青涟心头突兀地跳了跳，紧紧咬了咬唇。
还记得在落玉坊的时候，有一次嫣红姑娘接客，那个看起来人模人样的苏州富绅，手里拿着皮鞭，在她身上一顿好打，偏偏她还要倚栏巧笑，反倒是缩在门外偷看的三个人，给哭成了泪人。嫣红姑娘背上的伤养了足足三个月才见好转，而那天晚上的情景，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姑娘，姑娘？”
步青涟从小丫鬟的呼喊里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居然把自己的衣衫给抓出一片褶皱来。顿时收拾了一下思绪，笑了笑：“把准备好的衣服给我吧，我去更衣。”
梳洗完毕，她动作轻柔地在镜前画眉，听到身后一声轻叹：“姑娘可真美……”
唇角微微一抿，看着镜里自己的模样，苦笑参半。就是因为这张讨男人喜欢的脸，才会导致十多年来她一直没办法赎身，但也因为这张脸，苏姨一直以头牌为目的培养她，锦衣玉食从来不曾亏待，只等着让她挂牌迎客的那天。不管怎么排斥，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今日，权且就当墨非白是第一个恩客好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碧琴来接人的时候，看到步青涟的妆容，神色也微微顿了一下。步青涟有意气她，干脆笑颜如花地甩去一个媚眼，碧琴一愣，眼里阴沉的气息就涌了上来。这让步青涟不由一阵好笑，不管怎么样，这样的良家女子，当然经不起风月场所的这种挑弄的。
被送到墨非白的房里，其他人恭敬地侯在外面，步青涟不禁打量起周围的摆设。屋里有一种淡淡的檀香味，檀木床正对面便是书桌，旁边的架子上摆满了书籍，墙上挂着几幅古画，一侧还摆着一架琴，倒是一副氤氲怡人的感觉。要不是床边触手可及的地方放着一个剑架，说是文人雅客的屋子也不为过。
月色开始从窗外漏入，撑着手倚在床边，她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呵欠，不禁有了一些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隐约有步声，不一会，可以听到来人的谈话。
“姑苏在长日坡被刺客所伤，姜先生已经为他处理了伤口，好在并不严重。”
“刺客呢？”
“被抓的时候服毒自尽，但经过调查已经确定是卧龙堡的人。”
“很好。”
“龙无忌已经交给了姑苏发落，按照公子的意思，卧龙堡其他人该怎么处置？”
“杀。”
寒冷的夜，最后一个字落进耳里的时候，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划来了一道阴冷的口子。步青涟顿时睡意全无，警惕地看着大门，便见应声而开，首先落入眼里的，是一如白日所见的如玉细琢的纤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