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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非白的纤指摩擦在颊边，搅动着青丝，让步青涟不禁有些心绪难宁。
火神在旁边来回蹿了几下，见无人留意，不满地呜咽了一声，满眼怨念地缩在了亭子角落。宁修神色淡淡地随手丢过去一块桂花糕，便见它大嘴一张，接了个正着，几口吃下肚后还意犹未尽地咂巴了下嘴。
步青涟正为这只对糕点格外偏好的色犬啧啧称奇，宁修长袖一甩，已经在桌上摊开一张地图来。留神一看，却是辽阳一带的地形图，最近那一带各诸侯战火纷起的事也早有耳闻，上面画满的各色小旗，想必就是现在各位诸侯的势力范围了。
这阵仗显然是有大事要谈，步青涟很想识趣地退下，但是墨非白好像并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若无其事地跟两人谈起事来。
宁修点了点一片红色的区域，道：“这一片就是现在赵正易的蜀地，本来临阳和乔安都是王莽的领土，不过被那邀花公子设计阴了一把，不费一兵一卒就进了赵正易的口袋。”
容隐在一旁不屑道：“什么‘邀花公子’、‘红花公子’的，冷夙夜那家伙也配‘公子’一称？”
墨非白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赵正易跟我们暂时没有什么瓜葛，现在需要决定的是，该怎么对付宋归昌。”
他轻抚青丝的之间此时微不可识地一顿，步青涟听到“宋归昌”三个字的时候，豁然感到有一股凉意，从骨头深处无法抑制地蔓延而上。
七年前，她还是沈府的小姐。那年初春去姚丹郡探亲，谁料第二天的晚上，便受到了永昌军的突袭。母亲的马车在逃亡途中翻落悬崖，堂姐与她双双被俘军中，最终受尽凌辱在她面前自尽而亡……也在同一晚，永昌军的三万精锐在破城之后一夜暴毙，当她清醒时已深处荒野，关于前一夜的记忆，唯有无尽的血色。
宋归昌……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名字。
步青涟的手无意间已经死死地握成了拳，十指深陷掌心，一片刺痛。耳边忽然细风拂过，一晃神，见墨非白垂眸看着她：“青涟，你怎么看？”
容隐略有不满：“公子，我们讨论国家大事，你让这个女人来凑什么热闹。”
宁修神色淡淡道：“多一个人出出主意，也没什么不好。”
步青涟留意到在场的人将视线都投了过来，有种无形的压力顿时笼罩了全身。墨非白的眼里看不出喜怒，她平时学的都是揣摩人的心思，这个时候一下子好像都变得毫无用处。暗自平静了下心绪，唇角轻抿，她努力用平缓的声音道：“既然迦月楼以经商为准，有利可图，这笔生意——为什么不做呢？”
步青涟微微垂了垂眸，生怕这种笑意保留得越久，眼里的冷意就会不经意间暴露出来。
宁修若有所思地微微蹙眉：“我认为不太妥当，现在宋归昌独霸一方，这次的报酬，似乎还没高到足以让我们冒这个险的地步。”
容隐坐在一边，已经二郎腿一翘：“这个麻烦差事，反正就算真的要做，我也不去。”
“你不去，就让姑苏去。”墨非白说完，转身便是把怀里的女子拦腰抱起。
步青涟本来还在念及往事，黯然神伤，被他这么一抱，轻轻地尖叫一声，下意识地环上了他的颈。
遥遥传来容隐戏谑的声音：“公子，这大白天的，可千万别纵情过度。”
身上落着一抹沉沉探究的视线，来自宁修。
她被墨非白一路抱回了小筑，虽然一路上好似已经清理过，并没见什么人，但也下意识地把头深深埋起，羞得满脸绯红。别看从小是在青楼里长大，但毕竟看归看，她这个还没正式挂牌接客的雏儿，哪真的跟男子有过这样的肌肤之亲。
墨非白将她搁在屋里的紫檀椅上，垂眸凝视。步青涟禁不住他的注视想要别开眼去，又被他不动声色地用纤指拧了回来，直到被看得有些心绪不宁，他的唇才微微抿起：“既然那么恨宋归昌，为什么不直说？”
步青涟全身豁然一震，下意识已经脱口而出：“你怎么会知道？”话说出口她已觉不对，但收回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白着一张脸看着他。
墨非白嘴角抿起一抹邪佞的笑来，映着他深不见底的眸子，愈发叫人不敢直视：“哦？莫非，我不该知道？”
步青涟背上生凉，强自镇定地也朝他轻笑：“既然知道我有私心，公子为何还要答应这么危险的行动？”
墨非白却松开了她，立在门前，望着院里缤纷的落英，语调幽幽：“若我说，只要是你的要求，我都会去做，你可信？”
步青涟想都未想，便摇了摇头，自讽地一笑道：“青涟是何身份，自己向来清楚，迦月公子博我一笑的好意也就领了。既然公子知道我的过往，那我也就不多隐瞒了，我知道迦月楼有迦月楼的规定，但是宋归昌此人对我而言，不共戴天！青涟别无他求，只要将他擒住之后，可以让我——见他一面，也就够了。”
墨非白许久没有言语，半晌，才不见喜怒地道：“随你高兴。”
步青涟垂眸浅笑：“多谢公子。”
送走墨非白，不久便来了几个丫鬟，恭身向她施礼，据说是领命前来服侍的。
悠悠闲闲地度过了后面半日，夜色渐渐落下，是夜，墨非白并没有出现。
步青涟懒懒地倚在窗边，脑海里不时荡过他白天时候的话语，不由微微抿起了嘴角。苏姨说得没错，男人都是天生花言巧语，连第一公子都不例外，要不是那晚听到他口口声声喊着别的女人的名字，看他这么认真地说出，恐怕还真要信以为真了……
次日醒来的时候，得知墨非白需要离开几日的消息。莫非宋归昌那么不好对付，居然需要他亲自动手？虽然心下疑惑，但步青涟的身份不便多问，在小筑安安分分地待了几日，终于等到了从洛阳被接来的紫巧。
再一见面几乎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几年来她们一直亲如姐妹，此时一见，一句话都没说，便是先相拥而泣了许久。待终于擦了擦眼角的泪，步青涟才察觉她是只身一人，不由问：“温儿呢？”
紫巧闻言眸色一黯，语调萧瑟道：“温儿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