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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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桐这几日心中烦闷,她隐约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了重重迷雾中,辨不清前行的方向,看不清周遭的人心,加之叶青檀对她的态度,越发让她觉得心中不安,以至于她连日来都不敢踏出青桐院,生怕在相府什么地方遇见叶青檀,徒增尴尬。她却忘了,丫鬟妍儿正是为叶青檀所遣来自己身边的。

    这日,她捧着一本梁国人所著的《裴氏杂录》,闲坐在青桐院的回廊里静静品读。裴氏名为裴恺,二三十年前在梁都禹城为官,其人清高狷介,博闻广识,因不堪官场污浊混沌,便辞官归隐,其著《裴氏杂录》以神异鬼怪故事为主,辅之以天象星辰、地理山川、风俗人情、野史杂谈、诗词歌赋,包罗万象。

    书中有一短篇名曰《巫蛊压胜》,说巫蛊之术自古已有,宫廷坊间,皆有传闻,而以燕北之地尤甚,概源起于北方萨满巫术,有诅咒、偶人压胜、毒蛊之分,此巫蛊压胜之法能助人,可招遗失之魂魄,可避邪禳灾,可治疫病邪毒,然则历朝各代,用之行败人之事为多,有摄魂之术、诅咒、射偶人、投蛊毒之法,名目繁多,不一而足。近之梁帝宫中孟婕妤为人所惑,藏偶人于寝宫诅咒梁帝,宫人告帝,又言孟婕妤擅摄魂之术,为燕国细作,有谋逆之心,梁帝震怒,令赐死。其兄长惧罪,行刺景悦宫,终被擒杀,而孟婕妤之子及忘忧宫中人俱皆坐诛。

    读到摄魂之术,青桐忽然想到那晚在褚园中与孟九思说的话,她说他把她的魂魄藏了起来,而他也没有否认。她想,如若真有这等手段,她倒还挺想见识见识,她不是唯物主义者,不敢轻易否认物质之外的东西,比如说灵魂的存在。

    妍儿倒了杯茶水放到叶青桐手边,见她读得投入,便没说什么,径自出了院子。

    一白衣男子负手而立,宛如雕像一般,像是凝眉思索着什么。他察觉身后来人,开口问道:“她近日在做些什么?”

    妍儿开口道:“一连几日都在青桐院中看书,并未出府。”

    叶青檀缓缓转身,越过妍儿看向青桐院的方向,缓缓道:“平川已查到橘络是歃血盟的人。”

    妍儿惊讶道:“歃血盟?歃血盟远在燕国,况且是江湖之人,又与叶家风马牛不相及,为何会在相府内安插细作?”

    “歃血盟此举何种目的还未可知,只怕是……”怕是和叶家与齐国朝堂上其他各派势力的纷争不无相关吧。他并未说出自己的猜测,叹了口气道:“平川还在探查此事,你不必挂心,这段日子替我留意青桐即可。”

    妍儿神色复杂地看着叶青檀,道:“你确信她不是丞相亲生?”

    叶青檀道:“是与不是,现在对我来说,已不重要了。”

    “不论是与不是,在外人眼里,你们始终是兄妹。”

    “那又如何?”

    妍儿讶异他竟这样反问,道:“如何?这是天下难容之事,你该替你自己的将来好好想想。”

    “我自有打算。”语调之中透着坚定,又有一丝冷漠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感到些微寒意。他曾失去过,不愿再次失却心中所爱。

    “她与凌安不一样。你若将她当成凌安的替代,对她很不公平。”

    “公平?世间的不公平远多于公平之事。况且,她是她,凌安是凌安,我心中分明得很。”

    “可是,她已心有所属。”这话对叶青檀来说,像是一根刺。

    “不,她的心只是被蒙蔽了。”

    “女子的心思,你又如何能看得清……”妍儿喃喃道,她想到平川,那个人啊,总是对自己的心意视若无睹,而她却始终不能死心。

    平川本是个游侠儿,妍儿是江湖中人,二人多年以前便与叶青檀和盛凌安结识,叶青檀于二人有救命之恩。江湖儿女,情深意重,最是深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故而两人为叶青檀所求之事尽力奔走。文二夫人屋内,文绮络低声啜泣,不时地用帕子拭泪。文二夫人柔声安慰道:“绮络,莫要难过了,姑姑知你钟情于二表哥,只是……青檀固执,是否对你有心我们还不知。”

    “姑姑……他是否仍未放下当年那个女子?”文绮络想到叶青檀对她从来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心中更觉苦涩。

    “哎……青檀在外两年,他什么心思我这个做娘的也不清楚。”

    “那二表哥……他对太后的打算作何反应?”她低声饮泣,想到姑姑告诉她太后有赐婚三公主与叶青檀的意思,心中便隐隐作痛。

    三公主齐慕瑶乃是李贵嫔之女,齐慕珂胞妹,李贵嫔曾在叶青檀回都之前向太后示好,有意将齐慕瑶嫁入相府。太后虽觉二人年纪相差较大,却是门当户对,前些日子还私下里与文二夫人说起此事,文二夫人只说全凭太后和丞相定夺。其实,青檀至今未娶,她是最心焦的,对于当初那个唤作盛凌安的女子之事,她是有些后悔的,若是自己当初能站在青檀一边,力排众议,青檀也许就不会至今仍是孤身一人。

    文二夫人抚着文绮络的背,叹了叹气,柔声道:“青檀似是不应,惹得太后数日不悦。”

    文绮络渐渐止住了哭声,没再说话,文二夫人道:“绮络,你与青檀注定无缘。侯门子弟婚姻之事,向来不能随心所欲。姑姑虽偏爱你,可也……爱莫能助啊……”

    “姑姑……”监察御史府,韩思琼趁着齐慕璟与韩敬谈话之际,来到平日里常去的园子散心。

    秋意甚浓,草木凋零,实是无景可观,这了无生气的景象与韩思琼的心情如出一辙,她一直以为嫁于齐慕璟是此生最为快活之事,不曾想却是这番光景。

    新婚已有十多日,齐慕璟以公务繁忙为由,与她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她曾暗示过他夫妻之礼,他却无动于衷。她觉得耻辱,再难启齿。她承认,齐慕璟并未亏待她这个三皇子妃半分,可是,他显然只是给了她三皇子妃这个尊位,却不认可她这个结发之妻。

    苏未远远地望着韩思琼,看得出,她并不快乐,他多想上前抚平她微蹙的眉,他多想如往昔一般,与她诗词唱和、谈笑风生。只是,她已得偿所愿嫁作他人之妇,留他一人独自陷在过往之中,他怀念那些与她相处的日子,却又不得不将那些记忆深藏掩埋。

    自她嫁给齐慕璟,他日日醉饮,举杯消愁愁更愁。他在韩思琼回门那日避开了,只是,越是不见她,这份思念越是苦涩,他不想放弃今日的机会,便候在此处,希图见她一面,哪怕只是遥遥一望。

    韩思琼侧头,无意间发现他,便强颜笑起来。他也朝她轻笑,温暖人心。

    韩思琼的丫鬟冬雪道:“十几日不见,苏二公子似是憔悴了许多。”说完看了看韩思琼。

    苏未仍是一笑,施了一礼道:“见过三皇子妃。”

    韩思琼佯怒道:“你怎的与我如此生分了!”

    “是我的不是,小姐莫要与我计较。”

    “我还有求于你呢,怎敢与你计较?”

    “小姐但说无妨,苏某定当赴汤蹈火。”

    韩思琼抿了抿嘴,道:“瞧你说的,赴汤蹈火就太严重了。哎……父亲年纪大了,我又不能够常在身旁尽孝,日后还得请你多多照顾父亲才是。”

    “韩大人于我兄弟二人有知遇之恩,此事不必小姐嘱托,我们也会尽责的。”

    韩思琼温婉一笑,施礼道:“那就在此多谢你了!”

    他虚扶一把,触到了她的指尖,微凉,如同这浓浓的秋意。

    沉默,诡异的沉默,全然不同于往日的言笑晏晏。

    冬雪见他们二人相对无言,打破沉默道:“奴婢下去取些茶水点心来。”

    韩思琼微微点头,转过身看着远处的枯树叶落愣神。

    苏未艰难开口道:“你……你不开心?”

    “我怎么会不开心呢,你知道的,多年的心愿得以达成,任谁都会欢喜的。”

    苏未想,你的所喜所好,我了如指掌,而这些,你都一无所知。你的话能骗得了别人,你的语气神色却骗不了我。他轻声道:“看得出,你这是口是心非。”

    她不反驳,反而忽然问道:“你知道丞相府五小姐叶青桐吗?”

    苏未道:“有所耳闻,怎么,你已认得她了?”

    “不认得,从未见过,只是好奇心胜,想要看一看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

    苏未定定地望着她,问道:“她与三皇子相识?”

    韩思琼心中一滞,强自点了点头,说:“似是识得。”

    “三皇子对她……”苏未终是不忍再询问她齐慕璟与那叶青桐的事,便转而说道:“你既已成了三皇子妃,旁人必定是无法取代的,莫要心忧。”他苦笑,心爱的女子嫁于他人,他却还在此宽慰她,他简直是圣人,不,圣人也许都不能做到如此。一方面,他恨自己无能为力,只能潜在角落里窥视着周遭的一切,无法正大光明地迎娶她,另一方面,他恨齐皇的赐婚,怨韩敬的趋炎附势。他在怨恨的同时,却忘了,韩思琼是恋慕齐慕璟的,她得偿所愿嫁于齐慕璟是皆大欢喜之事,他又有何种立场去怨去恨呢?

    只是,人们的怨恨之心不可能如此理智,否则,世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无谓的纠葛、纷争、报复、阴谋与杀戮了。

    ------题外话------

    呜呼!写了一天,简直废寝忘食,累却快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