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新生

Mancy蔓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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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钰不过是个身量娇小的弱女子,常年在景宸宫中,早就瘦弱得没了多少力气,如她这般即便是拼劲全力也不一定能让王后当场毙命,当天她在王后寝宫的路上从树后窜出来时便被一旁的侍卫给一剑刺伤了,自始至终她连王后的一片衣角都没沾到,却落了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她娇小瘦弱的身体几乎被侍卫剑刺成了莲蓬,血流了一地,让目睹了这一幕的几个宫娥当场吓得魂飞魄散,几天几夜都睡不着觉。

    王后带着人气势汹汹的进入景宸宫打算兴师问罪时,这里已经被一片大火包围,火中的美人身段柔婉眼神妖娆,莲步轻移踮足旋转其间,有火苗沾到她宽大的衣袖,贪婪的舔舐着她伤痕累累的皮肤,她却只是嫣然一笑,仿若无痛无觉一般,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轻声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缓步轻移消失在火海最深处。

    从那之后景宸宫真正成了楚国王宫的鬼地,有不止一个人言曾亲眼见过慕氏身穿引火自杀时的那件白衣在宫中的梨花树下边做针线边哼唱死时唱得那首歌谣,随着这个留言越传越邪乎,国君下令凿断了通往那里的路,与景宸宫相邻的宫殿也被一并列入了禁区,从此在不许人踏进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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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边惊雷炸响,伴着雷声一道闪电劈开夜幕的黑暗,雨倾盆而降。

    慕皖在雷声中惊醒,下意识的向床里侧靠了靠,浑身微微发抖,一瞬不瞬的看着窗外,眼里是遮掩不住的惊恐之意。

    叶轻舟没被雷声惊醒。却听到了她的尖叫声才睁开的眼,此时正撑着半边脸靠在枕上看她的脸色慢慢变得惨白,又一声雷响。慕皖的身子不可抑制的打了个哆嗦,脸上惧色加深几乎要尖叫出声。叶轻舟长臂一伸揽住了她在怀里,感受着她下一刻如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般的死死的攀住自己的身体,他用相对自由的那只手轻抚着她的头顶,似是有些无奈道:“只不过是雷声就怕成这样,跟平日的你很不像。”

    每个人都有弱点,有天生,也有后天造就。就像有的人怕黑,有的人怕死,又像她怕雷声,怕盛夏的正午。这些恐惧早已经随着年岁的增长深入骨髓中,即便再如何矫正历练也是不能彻底改好的。

    一夜雷雨,慕皖抱着叶轻舟一夜都未撒手,在这样糟糕的夜晚里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第二日早晨叶轻舟起身时她被惊醒。睡眼惺忪的看着他站在床前活动着手腕和胳膊,脑子后知后觉的清醒了,忙从床上坐起身来,垂眸恭声道:“慕皖扰了公子休息,请公子责罚。”

    平淡无波的语气。低眉顺眼的表情,剪秋院里走出来的女子,大多都轻车熟路的学会了这副表情,却唯有慕皖能将她做出一股楚楚可怜的姿态来,配上她那张娇弱春花的脸,让叶轻舟想起当时月落伏在他耳边说过的一句话:“日后我若被人取而代之,这个人势必是慕皖。”

    叶轻舟两指挑起她小巧精致的下巴,明明是轻佻的动作,他做起来却分外好看,仿佛这个动作的开山之人就是他一般,自然的带着一股别样风流。

    他端详着慕皖的脸,虽然是换了皮子的,然确实换得很不错,皮肤红润光泽的就像是天生了这一张娇媚面容一般,连一丝一毫的刀口都找不到,如此一张漂亮的脸蛋配上她天生的媚眼,可以称得上是完美无瑕。他打量着她眼中刻意的疏离和谦恭,突然抿唇笑了,轻声道:“你这副样子,倒和昨晚不像一个人了,若不仔细看看,还以为是谁在昨晚偷偷的换了一个来。”

    慕皖并不答话,只等他收回手指后才从床上下来,只穿着素白的寝衣,伺候着他更衣梳头。

    收拾妥当离开竹林院去到听风院时,莫问正在研新的解药,见她来了劈头第一句话还是:“我看看你的伤愈合的怎样了?”

    慕皖依言撩起袖子将两只手腕并着伸到他面前给她看,原本盘踞手腕上数年的深深伤疤如今已经完全消弭不见,唯有一圈淡淡道肉粉色印子,而她手臂上纵横交错的那些疤痕如今却一丝踪迹都寻不到了,纤细的小臂白皙漂亮,在阳光下发出如玉一般的光泽,足可见他医术了得,然对着这个成果他却并不十分满意,只盯着她手腕上的那两圈印子看,思索了一番从柜子上取了新的药瓶给她:“先前那瓶接着用,然后再涂抹上这个,如果三日内还是不能消掉,我再给你换一瓶。”

    慕皖垂头抚着当初由楚王宫烙在她身上,如今唯剩下的两道印迹,不甚在意道:“留着吧,我不想去了它,如今这身上除了两道疤外再没有什么是我自己的,倘若连他们都没有了,我怕自己会忘了要去报仇的。”

    莫问手中不紧不慢的捣药,似笑非笑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忘了,能忘了吗,忘不了罢。”慕皖忘不了楚王宫给她的一切,就像这魑魅宫里的人,入宫饮下忘尘茶的一瞬,忘掉的不过是自己从前的身份,忘不掉的便是那些将他们逼到此处的人与事。

    莫问是魑魅宫里的老人,虽然他只有二十六岁,却在这里待了二十六年,在这二十六年里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见过无数种凄惨的死法,熟悉每一种毒药的毒发症状,熟知这里二十四对杀手各自身上中得是哪一道毒又该在何时用何种方法来压制使他们不至于死去。他在这二十六年里每一日都很忙,脑子里满满的记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却还是腾了一块地方记得了当初慕皖刚来时的模样。

    她周身的灼伤一看便知是在大火中早就,脸虽然已经毁容到惨不忍睹,然而从轮廓和手臂上剩余不多的白皙皮肤隐隐约约还是能看出几分从前的美貌与风采,叶公子从不随意怜悯人,也不会随意救人,更不会随意带一个濒死的无用之人回来,然而那一日他一连破了三个“不会”,将被大火灼得皮开肉绽的女子放在他面前,对他道了三个字:“救活她。”

    莫问试了她的脉象,又检查了一番她的烧伤,声音里隐隐带上了几分莫名的兴奋,对他道:“倒是个好模子,可惜都毁透了,刚巧我几日前得了一副好皮子,一直藏在冰室里,现下倒正好拿出来与她换上。”

    他有个怪癖便是收藏那些横死的美人,这一癖好与*无关,千方百计将她们完好的保存下来只是单纯的欣赏,他喜欢一切美的事物,尤其是容貌美丽的女子,当她们在最美丽的时刻死去时他会觉得十分惋惜,便想方设法的通过各种方法来留住她们在这世间最美的一点印迹。

    莫问为慕皖换上了一身新的皮子,那身皮子原本的主人在被人辜负后悬梁自尽,莫问在她下葬的那日晚上将她从乱葬岗中带回来,一直在绞尽脑汁的想着该如何将她更长久的保持下去,最终他将它给了慕皖,她给了这副美貌延续下去的机会,而她也靠着这副截然不同的美貌几经考验,终于在魑魅宫中站稳了脚跟。

    这里的光线很好,慕皖跪坐在窗边,右臂微微抬起搭在窗沿上,被太阳照得微微眯着眼,像一只漂亮慵懒的猫,鼻尖萦绕的药草香气十分亲切,这味道伴随着她走过了此生最不堪的一段时日,当伤口不再流血而是慢慢愈合时,当初慕府的嫡小姐,楚国的废王后,才在那一刻真正的死去了。

    “雨燕这次的任务败了,落主子已经处罚了她,如今那任务还空着,却因她的暴露比之前更凶险了几分,我听说你很有兴趣。”莫问一向只跟草药毒物打交道,却偏偏生了一双魑魅宫中最灵的耳朵,任何风吹草动势必要在他耳中走上一来回,即便这件事慕皖只是隐约的向公子说过一回。

    雨燕是与她前脚后脚入魑魅宫的女孩,出身江湖的她身负灭门之仇,通过做宫中的杀手寻求庇佑以便伺机报仇,虽然比慕皖小了三岁有余却有一身好武艺,剪秋院的女子中她是最出类拔萃的那个,然而总归是年纪小又有些急性,理所应当的将杀手与武艺相对等,虽然这门学问在师父第一堂课时就已经明确的否决掉了,然而她并未放在心上过,如今死了也正是死在了这一意孤行上。

    “虽说雨燕暴露了身份,然世子府上加强防范的也不过是刺客,也不会草木皆兵到一些不相干的人身上。”

    莫问抬眼看了她一看,手中动作不停,慢声道:“慕皖,你心急了些,在魑魅宫中最忌讳的就是太过出类拔萃,当一个人太惹眼时,总会招致嫉妒,明枪暗箭,总有防不胜防的时候。”

    慕皖闻言没有应他,长长的睫毛在光下微微发亮,她的眼睛一直望着窗外的一株梨树,风吹花瓣落,恍然间似乎又回到了景宸宫里飘荡着梨花香气和孩子笑声的午后时光,这一眼悠远的看透了她的半生,半晌只听她寂寂的低叹道:“有什么呢……我这一生已经白活了这么久……剩给我的日子又还有多少,且搏一搏吧……”

    ps:

    纷繁往事,浮游春水,指尖沙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