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魅影

Mancy蔓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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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间的疯子有许多样,魑魅宫中每月进的新人不少,处死后被拖出来的人也不少,死之前被死令吓疯了的,也自然不在少数。

    院主的其中一项职责,便是在分管的几个院中有杀手被下死令时,亲自目睹行刑的过程,有杀手在料到自己的结局后,不等死令传下来就先行自尽的,这样的有自知之的往往是最省事的,对于这般识趣之人慕皖通常会让人意思着给个像样的下葬方式,而对于那种渴望出头,却因运道或能力不佳而走上死路,受不了结果吓疯了的,通常便是早些处置完了,便拖到乱葬岗里随便丢弃了事。

    慕皖做院主时间不长,但见过的疯子却不在少数,但眼神如此澄澈的疯子,普天之下恐怕只有淳王一人。

    然而这样有几分拙劣的骗术,却能保得他十数年顺遂安逸的生活,从未被人怀疑过有谋逆之心,甚至在朝中传言国君病入膏肓之际,都没有人站出来力拥他为新君,如此想来,必然是有人早就对此做好了打算。

    云迁坐在锦垫上,对着若有所思的慕皖道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新王登基前一夜,曾经夜访淳王寝宫,密探夜半方归,第二日便有宫人发现淳王于宫中四处游走,行为有所失,口中喃喃不知所言为何,更一度在新君即位的大典上做出就地翻滚,抚柱大哭等失常之举,不得不将之抬出大殿外交由医官医治,几日后又被一道旨意迁出了宫外居住,从此再未回过宫中来。”

    慕皖很快便顺着云迁的话,想到了他可能的暗示:“难道说,淳王的疯病, 并不是民间秘传的国君怕他有夺位之心,故意下毒毒害的,而是他为了避世故意装出来的,而且这一切很有可能是国君示意的?”

    “只是猜测罢了,我还未证实过。”云迁端起案上的凉茶喝了一口:“但是提起这件事。便有一件事不能不说,便是淳王母妃的身世。淳王母妃安夫人当年曾经因诞下淳王而被加封为贵夫人,后来因其父安丞相卷入了党羽之争,祸及王权而被连累,从贵夫人又降成了夫人,最终在其父被斩首前自戕于宫中。”

    “因她是吞金而亡,死后双目不能阖上,面容扭曲骇人,有失王家颜面,太后亲口颁布懿旨。不许葬入王陵。只在王陵一侧的藩王陵中随意开了一处草草下葬。又因此事难以启齿,便两个碑都未立,日后有追哀荣便也没她的份,一届夫人最终落得这样的归处着实有些凄凉。而她死的那年,淳王已经有十二岁了。”

    “而与安夫人死后结局截然相反的,另一位苏姓夫人,生时未曾得过先王宠幸,膝下仅有一个公主,还在产子时血崩而亡,死后却被追封了先贵夫人,堂而皇之的葬在了先王身侧,隔了几年后又被加了封号。国君即位十数年间,光给她的哀荣就不下六次,然而我遍寻过去宫中的老宫人,却都言国君与这位苏姓夫人并无什么交集,宫中仙去的后妃这么多。唯有这一位被国君青眼相加,着实有些奇怪。”

    慕皖细细品味了一番,试探性的问道:“你莫不是怀疑,有人借着这位夫人的名义演了一出偷龙转凤?”

    云迁点点头,放下茶盏道:“先前我一直想亲自如王陵去探探虚实,然却找不到名正言顺的借口,素来听闻你魑魅宫中出能人,可否借一二人与我一用?”

    慕皖在他对面坐下,二人隔着一张小案对望,她朱唇轻启道:“恐怕是借了也探不出什么来,届时若是再被人察觉了什么,倒是误了大事。如果是想入王陵,倒也不难办,只是还要等几日,时机一到,便是能名正言顺走这一遭了。”

    云迁于灯下静望她的端肃面容:“如何名正言顺?”

    慕皖气定神闲道:“国丧。”

    夜阑静谧,四下无声,各个宫室的光火渐次熄灭,偌大的王宫皆陷入一片阴森的沉默之中,安静的没有一丝多余的杂声。

    太后寝宫的佛堂中一如往昔的烛光高照,诵经声隐隐约约从门里传出来,佩环姑姑端着滋补的汤饮从小厨房出来时,见着佛堂里的光亮眉头不由皱了皱,后背上被太后用琉璃碗砸中的伤处有些隐隐作痛,她手臂不由一抖,险些将手里端着的汤饮给打翻了,亏得侍候门外的一个宫娥帮着稳了一下,才有惊无险的保住了。

    近日来太后的脾气愈来愈古怪,连从小就伺候着她的佩环姑姑在面对她时都不免有些后怕,加之方才差点出了岔子,佩环额头上惊出了一层汗,方才出手相助的宫娥见状低声道:“姑姑可是不舒服,脸色这般难看,太后夜半诵经疲顿见了姑姑这般脸色想必又要不悦,还是将汤交给奴,奴代姑姑走这一趟。”

    佩环闻言觉得这宫娥说得甚是在理,便将手中端着的托盘交给她,还不忘叮嘱道:“进去放下便出来,切莫打扰了太后。”

    宫娥轻声应下,接过托盘小步快走往佛堂去,轻轻推开佛堂门,不消多时人便出来了。

    佩环一直等在门外,见她出来忙拉着她到院中一颗树下,压低声道:“太后如何说的?”

    宫娥道:“太后未曾多言,只让奴出去。”

    佩环脸上的神情顿时浮上了几分复杂,看着佛堂一副欲言又止,末了也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对她道:“宫中近来多事,太后心情烦躁也是难免,你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伺候着才是。”

    宫娥轻声应下,又反劝她道:“姑姑操劳了一日,还是早些去休息才好,若太后有什么事找姑姑,奴定会马上告知姑姑的。”

    佩环闻言按了按额头,四下打量了一番:“眼下只有你一人伺候?”

    “除了奴以外还有一个,只是方才被太后差遣去取香烛了,想必也快要回来了。”

    佩环点点头:“那我便先回去,你好好在这里守着,若有什么事,定要马上来告诉我。”

    佩环走后院中又陷入一片宁静之中,宫娥袖手在外面占了一会儿。听见里面有动静,便推门走进去了。

    太后眼下已经不诵经了,而是颤着手捏着一块玉佩,玉佩并不是多奇巧的质地,花纹也是宫中数年前时兴的样式,唯有颇有特色的便是上面的刻着的一个精美的“蓉”字。

    时隔多年,再见时太后还是一眼便认出了这块玉佩,正是当年周夫人生辰之时先王送的贺礼,虽然样式不见得有多奇巧,却是先王耗费月余一刀刀亲手雕出来的。是她见之便恨不能摔得粉碎的自家夫君送给其它女人的一片真心。

    如今这片真心鬼使神差的出现在她脚边。上面犹有的余温染上指尖时。连同那些带着淡淡血腥气味的往事也一并浮现出来,沧海桑田,当年生杀予夺覆手无情的王后娘娘如今早已威风不再,重见旧物不免有些许震惊。震惊之后便是从心底弥漫起来的无边恐惧。

    “佩环!佩环——”

    “太后可是在叫奴?”莲步轻移走进来的宫娥轻声道,缓缓从黑暗走入一片光影中。

    太后从身形便分辨出来人不是她最信任的佩环,急声道:“快去叫佩环来!”

    宫娥的步子没有顿下来,依旧缓缓朝她走,边走边道:“太后找佩环姑姑有何事,不如告诉奴,让奴来伺候太后。”

    “你聋了吗?连哀家的话都听不明白?速速去传佩环来,若有迟疑,小心哀家……”

    对面一阵轻笑打断了太后下面的话。她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来,目光流转风流无限,恍然间已然是十七八岁时让先王一见倾心的周碧蓉,此时她脸上带着些许浅笑,对骤然惊愕的说不出话来的人道:“妹妹从入宫以来一直奉行小心谨慎。却还是不能换的王后姐姐网开一面,不仅杀了我那苦命的孩儿,还连奴的性命一并取走了,奴惶恐,求姐姐告诉妹妹:究竟怎样姐姐才能放过我?”

    太后惊愕的退后好几步,后背狠狠地撞在香台上,冷汗瞬间湿透了里层的衣服,巨大的惊愕和恐惧让她说话也断断续续的不成句:“是……是你?”

    “原来王后姐姐还记得妹妹,妹妹也未曾有一日忘记过姐姐,便来今日来看看,看看姐姐过得如何?”

    太后后背紧紧贴着香台,额头上有汗流下,香云缭绕间周夫人的面容恍惚,像是乘风而来一般,面容美丽怡然,那眼神里的彻骨寒凉却让太后几欲崩溃。

    “周夫人,当年哀家也是身不由己,为了保住宫中地位和阖族荣耀才加害于你,事已定局,哀家自知对不住你,哀家会让人给你念经超度,为你重新找一块风水宝地风光大葬,你若有灵便离开吧,不要再缠着哀家了。”

    周碧蓉笑了笑,又向前进了一步,将退无可退的太后逼到了死角,轻笑道:“姐姐还记得当初是你害的我,为何当初不承认,反要让妹妹惨死宫外呢?如今姐姐已经是万人之上的太后,而明明该富贵荣耀一生的妹妹,却早已变作一缕亡魂飘荡世间多年,幽冥鬼蜮寂寞无依,姐姐,快下来陪着妹妹一起吧……”

    “啊……!不不!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来找哀家,哀家不能死,哀家不能死!”太后猛得推开她向佛堂外跑去,一路高呼着“救命”一路向宫外跑去,凄厉的呼喊声惊醒了宫中大半宫人,佩环闻言穿着寝衣匆匆追出去,又有几个宫人见状也跟着追上去,阖宫顿时乱作一团。

    太后边跑边回头看去,见有人在后穷追不舍,尖叫一声脚下的步子更是快了几分,却没来及看轻前面是什么地方,脚下被石台一绊,整个人便重心不稳向钰河池中栽去,挣扎了几下后缓缓的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