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紫陌

Mancy蔓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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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动静,像是有人声……”

    “不知道,只是我方才好像听到一个女子尖叫……”

    “这都是怎么了,怎得在这里停下了?”一道男音蓦然插入正在窃窃私语的人声中,正为犯了大错而愁眉不展的掌事见到来人,也不顾得其它,忙上前去诉苦。

    “上神,不得了了,青丘的那个小帝姬,她……她入了折云山了。”

    此话一出,一身喜服的文景上神面色一僵,愣在当场,而紧随其后与他同来的两位也当即变了脸色。

    司命天君原本是想假装无意的看一看九黎天君此刻的精彩脸色,却不想对方根本连给他看笑话的机会都没留下,一阵青烟弥漫而起,烟气过眼即散,人却已经入了结界之中,直往那折云山山脉处去了。

    司命天君一脸戏谑表情目送他消失在暮霭之中,从腰间抽出折扇来“啪”一下甩开,又凭空化出一张小案两个锦垫来,在众人惊讶的眼光中公然邀请:“可有愿意留下一起的?”

    文景上神只当他是又犯病了,大喜的日子新娘子还在轿中等着,自然不愿意与他瞎耽误工夫,便让轿夫重新启程,将新娘子给抬回去了,自己则策马跟在花轿后面,一步三回头的看司命天君又在弄什么幺蛾子,对方却很淡定的在喝着一杯茶,俨然一副吃饱了撑得消食的模样。

    来截花轿的掌事看看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的文景上神,又看看还在吹着冷风闲适喝茶的司命天君,两厢权衡了一下,还是乖乖留下陪着司命天君一道等着,司命笑眯眯的看着这个可教的孺子,和蔼的问他可会下棋,得了肯定之后挥袖化出一盘棋局,在这人迹罕至的折云山外公然下起棋来。

    司命天君之棋术在天界数一数二,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掌事便输得一塌糊涂,司命天君呵呵笑,也不急着摆下一局,反倒闲闲的与他将起棋局来。大有指点一二的架势,掌事得了此等好事,点头如啄米,听得很是聚精会神,却冷不防被突然插在棋盘中央的一柄飞刀给吓破了胆子,竟然很是夸张的亮眼一番,晕了过去。

    “护月仙姬每次出场都是这般别致。”司命天君对着飞刀依旧笑呵呵,说出来的客套话却让来人面色一沉。

    “即便今日是我大喜之日,然我并未曾邀请过天君,天君不请自来还赖着不走。是不是有些失礼了?”

    司命天君闻言哈哈一笑,点着扇子摇头道:“非也非也,我今日并非为你而来,何来赖着不走一说?”

    护月仙姬平素最恨跟这样笑里藏刀的人打招呼,眼下她心急火燎赶来也不是为了同他这个不相干之人斗嘴。便狠狠的瞪了司命天君一眼,直往折云山下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无论如何都进不了里面去。

    护月仙姬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子,如今又被这样难堪的揽在了外面,当即祭出了兵器,直朝那结界劈去。兵刃在结界之上劈出一道裂口,护月仙姬心中得意,扬起兵器打算再接再厉将这口子给劈大些,却被从折云山深处蓦然射出的一道光晃了眼,回过神后再去看结界,先前被劈开的裂口已然消弭无踪。而原本的结界里面竟还多出了一道金光闪闪的结界,显然是有人才布下的。

    “九黎天君也在折云山中?他来作甚!”折云帝君修的法术不会化出这样的光芒的结界,天庭之中擅长这等金光界的神仙为数不多,护月仙姬一下便猜中了此人身份,脸色登时更难看起来。

    九黎天君一向淡薄。他既然在此,青丘那只小狐狸也肯定在此。

    兜兜转转这么久,竟然还是给他们碰上了……

    司命天君将案上棋局重新化成茶水,端着一杯在手慢慢品味:“事间之事唯有强求最莫若奈何,何必执念如此,伤人伤己。”

    护月仙姬置若罔闻,对着烟云雾绕的折云山眯起眼,也顾不得是否会惊动玉帝,双手之间拢出一道红光,直朝那双重的结界打出去。

    折云山地脉深处,四面环水的石台上安然独眠着一个男子,俊秀容颜如同九重天上常年不衰的桫椤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味道。

    紫鸢的身体轻得像是一片云,缓缓漂浮在石台上空,与他隔空对望,同样是昏睡不醒,却又像是陷入了某种执念之中不想醒来。

    九黎在水面外的一处地上打坐,阖眸专心破着下在这四周水面上的屏障,正在紧要关头,有震天响声从山外传来,带着劈天裂地的势头,连所栖的这处山脉都狠狠的颤动起来,仿佛要被这力道震塌一般。

    一直漂浮在半空中的紫鸢像是突然失重一般,从半空中陡然坠下,九黎天君一睁开眼便看见这样惊险的一幕,忙运指打出一道光来护佑她,打出的那道光却被水面上的屏障反射回来,落在他身侧,在地上打出了一个深约半指的坑。

    “紫鸢——”九黎站起身来,试图唤醒她。

    紫鸢的睫毛似乎在呼唤声中动了动,却始终没有睁开,只是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似乎是陷入了某个并不美好的梦中,无法醒来。

    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紫鸢嘤咛一声还没睁开眼,就听见有人在耳边聒噪。

    “……老子就说这招好使,她这么个睚眦必报的性子,知道老子打了她的脸,肯定会想办法醒过来打死老子报仇的,你看你看,眼睛这不睁开了嘛……”

    紫鸢把话听到一半,想也没想,在睁开眼的一瞬间挥拳向那正得意洋洋的人鼻子上打去,后者捂着鼻子蹲下身去,瓮声瓮气对床边的另一个男子道:“老子如此英明,果然又猜对了……赵紫陌,你把老子英俊挺拔的鼻子还回来!”

    “紫陌,”一直站在床侧的男子出声,温润如玉:“你醒了,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你们……都是谁?”

    陆离给自己盛了第五碗饭,端着饭碗苦大仇深的看着紫鸢,看得她后背直发毛,忙先开口:“你不用问了,我真想不起来。”

    她这番话似乎把对方打击的不轻,陆离长叹一声,把头埋在饭碗里,便往嘴里扒饭边叹气:“本来还指望你能想起顾城来,没想到你把老子都一块给忘了,白耽误老子千里迢迢的过来走这一趟……。”

    紫鸢惊悚的看着他化悲愤为食欲,转眼间第五碗饭也下了肚子,陆离面色郁郁的摸了摸肚子,又站起来盛饭,却发现饭已经没了,他很是落寞的看了紫鸢一眼,紫鸢下意识的护住自己面前的那碗饭,陆离与她对视了半晌,又深深的叹了口气,端着空碗神情落寞的走了。

    陆离下山去消食时,紫鸢与那个叫做修远的男子关于陆离的为人进行了一番探讨,紫鸢坚信此人多半有病,修远见她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不由轻笑出声,这一笑却让紫鸢脑海中恍惚闪过一些熟悉又陌生的片段,整个人登时愣在那里,用力的想回想的更清晰一些,却发现脑中竟又恢复了一片空白。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我是谁?”她突然安静下来,而后咬着嘴唇说出这句话,眼神中满溢着痛苦之色,为过往所扰。

    修远为她添了一杯茶,淡声安慰她道:“你不必问旁人你是谁,只要你还是你,便够了。”

    晚上陆离带着两只野山鸡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满屋子的找紫鸢,被修远拦下了。

    “她刚刚睡下,还是不要去打扰她。”

    陆离挠挠头,神色有些着急:“她要是一直这样慢悠悠的想不起来,只怕到时顾城都烂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修远很是平静:“那是他自己的事,与紫陌何干?”

    陆离从他的话中后知后觉的听出了些许以前不曾注意的端倪,他屏气凝神想了一会儿,很是不确定的问了一句:“你与顾城……莫不是认识?”

    修远正翻开案头的一卷书,清风从窗外吹过,他抬头向外看了一眼,仿若看见了那年深秋,逐云阁外萧索的满园菊花,还有江宁的那个冬天,一直下不到尽头的大雪。

    时光如梭,仿若雨落,恍惚之间,那个坚毅又不失随性的女子,已经长眠地下数年,将当初的爱与恨一并掩埋,也将从前的他,一并带走。

    修远凝视着廊下挂着的风铃,一字一顿道:“我与他,不相识。”

    江宁一别,顾城不顾阻拦,打伤了秦轲之后强行带走了公主的尸身,他看着顾城扬长而去的身影本想去阻拦,却被楚尘桓拦住。

    当时楚尘桓一字一句道:“普天之下,唯有顾城能达成旁人所不能之事,我虽不信他能让紫陌死而复生,但眼下紫陌倘若还活着,定然也是愿意跟他走的。”

    那一年江宁的雪一直下到春三月也没有停。

    秦轲伤愈之后,辞别了楚尘桓,重新回到了从前江湖刀客的日子,楚尘桓奔波于江宁和晋邺之间,将楚家的产业越发经营壮大起来,而他则一直留在江宁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心死,却始终没有忘记。

    一报还一报,顾城该偿还的债,今日终归还是来了。

    修远立在廊下俯瞰山林绿树,喃喃自语:“顾城,这是你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