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画皮鬼

鬼一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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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手捻住浮世的银丝,就像是对待小孩子的玩具。

    墙头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那人很美,雌雄莫辨的美,穿着黑色立领束腰的贴身长袍,红秀腰带勾勒出腰肢纤细,可上面却一马平川,让岩馨猜测他是“他”而非“她”。

    那人用黑玉发冠束发,倒是寻常人的打扮,可耳上却缀着两枚大大的蛇纹玉珏,两侧颊边更是纹刺了许多火红色的小蔷薇,显得妖异非常。

    他两指如钳,捻住银丝,睇着浮世岩馨二人,浅笑盈盈。

    岩馨瞥了眼浮世,见他目光凝重,显然来人功力深厚,难窥其底。

    而那人却蓦然伸出舌头,用舌尖舔了舔手中银丝,浮世陡然面色一沉,手腕翻转,银丝端头有如灵蛇,一击而上,似乎随时都能捣烂那截舌头。

    擦边而过。

    那截舌尖上渗出殷红血珠。

    那人却也不怒,只是缩回舌尖,舔润上下两唇,顿时唇色血红,愈显妖异。

    他道:“这可是个好东西,是整个北洲最北端的深冰峡谷才有产出的天蚕宝丝,看你这丝的火候与长度,非蚕王之丝不可制。”

    声音低沉确为男子所有,岩馨终于确定了他的性别。

    浮世不置可否,收回银丝。

    岩馨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能打得过他吗?”

    “打不过。”浮世回答得干脆利落。

    岩馨就如同卡住了的发条,僵立须臾,她不着痕迹地蹭到他身前,道:“那,你先撤,我掩护?”

    浮世执起她的手。

    岩馨一时心花怒放。

    浮世将她拖到一边。

    “……”

    眼前再度开朗,浮世打量着立于高墙上的身影,沉默不语。

    那人从墙上一跃而下,袖着双手小碎步地趋近,腰臀处一摆一摆的,让岩馨瞧了有些古怪,身上竟起了些酥麻。

    而浮世则静靠软榻,淡金色的眼罩半阴半明,不知不觉就成了别人眼中的一幅画。

    那人离得近了,噗嗤笑出声:“观我风月步,阁下竟然全无反应,你究竟是块顽石还是块朽木?”

    说着,他含笑觑了眼岩馨,语气里竟有遗憾:“你这小姑娘,倒是敏感得很,只不过心中积郁,身负煞气,*难纾,注定与风月无缘。”

    虽然岩馨听得似懂非懂,可大庭广众之下,听他开口风月,闭口敏感的,岩馨脸上堆红,却不是羞的,而是气的,只觉得这货简直有辱她家阿世的视听!

    气归气,她却什么都没有做,要知道连阿世都说他打不过他,可想而知这疯人有多厉害。所以,她现在得忍着——话说,她活这么大,就觉得忍字头上一把刀最是锋锐,总叫她忍无可忍。

    那人目光一转,又转回浮世身上:“听说蓬莱仙居来了个谪仙似的贵公子,可是你吗?”

    浮世依旧缄默。

    那人自顾自自地品头论足:“长发似水,密度长度都够,就是颜色缟灰,没有乌黑合我的心。骨匀而力,肌薄而实,肤白而明,只可惜四肢都受过重创,外面看不出来,根基却是都毁了,要不的确是一副上好的材料。至于面貌……”

    岩馨听着,整个人都木了——她倏然想起提花城一个恶名远播的人,画皮。

    提花城有三鬼,凶名赫赫,分别是画皮鬼,倒霉鬼,还有偷尸鬼,画皮正是其中之一。

    画皮是个美人,只是他的美都是从别人身上剥夺回来的。他藏匿于提花城之中,谁都没有见过他的面目,也许见过,也只是见过他的一张美人皮,而不是他本来的面貌,他的名字,在提花城可谓是凶名赫赫,能令小儿夜啼。只不过他要的美人皮,非绝世美人不可得,而且他也不会对提花城的原住居民下手,再加上他武功高深莫测,所以画皮之名,流传约过半载,但其人至今得以逍遥世外。

    怔了一会儿,想到眼前这个诡异的男人可能是画皮,岩馨脊背上的骨刺都要从背后的肉里冒出来了,她上前一步,再度站在浮世与男人中间,道:“你看我长得如何?”

    疑似画皮的男人摇头晃脑:“勉强可入眼。”

    岩馨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就是了,我身后那位比我还要不堪入目,所以才要遮挡容颜,你还是别凑上去自找没趣了。”

    见他轻笑着还要往前靠近,岩馨连忙拦道:“你堂堂一个大男人,从别人家院子里翻墙而入,还不自报姓名,现在就要往主人身前凑,是不是太没礼貌了点儿?”

    那人止住了脚步,面现疑惑,随即又释然道:“翻墙而过是为了表达探美之急切,没有自报姓名是以为两位知道。”

    “知道?!”岩馨惊呼,心里下沉,难道他真是那个画皮?

    男人轻声道:“看到我的人都会主动知道我的名字。”

    “你叫……”

    “正如姑娘心中所想,在下复姓如斯,双怀美人。”

    “……”她能说她心里绝对没有这么想吗?不过岩馨好歹松口气,他是如斯美人,不是画皮。

    没料到对方悠悠然地来了一句:“不过外人更习惯叫我画皮。”

    “……”

    岩馨无力,转头正对浮世金丝下的眸,认认真真地道:“阿世,你还是赶紧先撤吧?”

    回答她的是一记银丝,电一样缠在她腰间。

    她被大力置开,就见画皮长驱直入。

    迎接他的是浮世翻然一掌。

    浮世竟然到现在还没有坐起来,莫不是腿上的碎骨还没有接好?岩馨脸色一白。

    “吱——”

    刺耳的声音乍然响起,却是画皮掌力更胜一筹,带动浮世身下软榻向后滑出,撞向后面那颗红杏树,哗啦啦落下簇簇繁红。

    岩馨将飞镖藏于指缝,凝神注目,随时都会出手相助。

    可就在当口,两人同时收掌,又瞬间变招无数,而浮世就如当年困于锁链之上,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软榻,这让岩馨更加肯定了之前的猜测。

    却在这时,画皮却率先抽身而退,双手拖住了腮上蔷薇所在,惊慌失措地叫道:“好霸道的内功!不行,我的脸……今天先放过你,不过你的皮我是要定了!”

    说着,他狠狠睨向岩馨,目光如箭般射穿了她,让岩馨想要暗中施放暗器的手指微微一僵。

    浮世淡声道:“让他走。”

    不能趁他病要他命,岩馨有些不甘心。

    浮世觑了她一眼,沉沉稳稳地道:“你左手准头不及右手,莫要添乱了。”

    “呃……”

    岩馨哀怜地瞧了瞧自己受伤未愈的右手,被浮世一言堵得没话说。

    画皮轻笑:“还是你识时务……”

    浮生冷哼:“下次定让你有来无回。”

    画皮挑眉,哼笑两声,却不再多言,再度翻墙而出,没多大会儿就杳然无踪了。

    岩馨奔向浮世:“阿世你有没有事?”

    浮世推开她越凑越近的身体:“无碍。”

    “真的没事?”岩馨不太相信,毕竟阿世可明明白白地说了打不过那画皮老鬼,没道理那画皮落荒而逃,阿世一点儿没伤啊。

    浮世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道:“他脸上的皮缝合得不结实,被我的内力给震开了,才着急要走。”

    原来这才是真相……

    岩馨对画皮的那些个惊慌恐惧敬畏一下子出溜出溜滑到最低点。

    她眼珠转了转,借机坐到他身前空出的地方来,特别近乎热切地拖长了声音唤道:“阿世——”

    许是她眼中的光芒太过璀璨,浮世竟然侧过脸。

    他的手移到榻下夹层,上面挂着一个铜铃,轻轻一拂,就叮铃铃地响起来。

    岩馨一呆,随即想到什么,连忙将落到石桌上的纱笠戴上。

    等到季嫦推着轮椅闻声而至的时候,岩馨正端坐在石桌边饮酒,而他们公子自顾自地读书,看起来两人之间虽然无话,倒也相处自然,不过前提是得忽略公子身的下软榻凭空退了接近三尺的距离。

    季嫦不知道曾有人来过,更无法想象有人竟然能将他们公子硬生生逼退如此之多,在她想来,这就是他们这位性格孤僻冷硬的公子有多讨厌这位城主姑娘的真实反应,而这位城主姑娘能不声不响地忍下来,不是真如传言所说是个痴儿,就是脸皮太厚。

    浮世开口道:“季嫦,送客。”

    岩馨总算心安下来,他好歹念着点儿“微末”交情,没当场揭穿她。

    她站起身,隔着紫纱盼他,他连一丁点儿的目光都没有分给她,全都沉浸在那薄薄的一纸书页上。

    别人在场,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她不知道,她方一彻底离开,浮世就从书中抬起眼。

    季嫦低声道:“公子,奴婢打听到,风宫侍那边抓回了一个人。”

    此时季嫦恭敬异常,哪里有半分当日和唯风抱怨的神色。

    “什么人?”

    “不清楚,只隐约听到好像和一枚耳坠有关。”

    浮世合书的手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人关在哪里了?”

    季嫦一怔,又连忙恭声回道:“风宫侍楼下的房间。”

    “唯华还没有找到花四的下落吗?”

    “找到了。”季嫦一脸钦佩地道:“公子果然料事如神,花四的确在那东西上做了手脚,是他将东西拿走的,只不过……”

    她迟疑了下,又想起公子的脾气,赶紧续道:“他的情形似乎有些古怪,看他小心翼翼进城的架势而且一直拖到提花节才进城,应该是要把东西送往提花山庄的,谁料到过了一宿之后,他却好像突然变卦了,四处购买粮食还有出海路线图。小婢斗胆猜测,他也起了私心。”

    浮世沉吟片刻,道:“把消息透给唯风。”

    “现在就让她知道?”

    “嗯。”

    “可如果让风宫侍现在就找到东西,那宫主就等不及了,即使现在是提花节,我们也得马上折返了……”

    浮世侧了侧身体:“她找不到的。”

    “怎么会?找到花四还愁找不到那东西?”

    “东西都没有了又如何找得到。”

    季嫦更加困惑不解。

    可浮世没有分毫对她解释的意思,支着额头阖上双目,却是倦了。

    澄蓝蓝的天,绿泱泱的水,四处的莺歌燕舞都纷纷远去,季嫦眼里只剩下红杏花树下浅眠的男人。

    她迟疑了一下,缓步凑上前,颤抖着伸出手,想要为他提一提衾被,手到中途却陡然被扣住了手腕儿。

    浮世织金眼罩下面的双眼依旧没有睁开,可季嫦却觉得有股渗人的寒意从他冰凉的手上传来,将她冻僵在原地,直到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她还一直保持着微弯着腰半伸着手的状态,隔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清醒过来,连忙抽回自己的手,再不敢有任何逾矩。

    白的衣,灰的发,青的被,还有艳艳的杏花红。

    也是冷的人冷的心冷的情。

    只能远观不能亵玩吗?

    季嫦涂了丹蔻的十指不自然地蜷缩着,绞着黄色的裙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