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君君与臣臣

风霁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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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廷翰的马车,中庸规正,却无一处不透着名士风雅的舒适,连那马儿嘚嘚蹄声,也仿似踩着音律的节拍般空幽悦耳。

    马车早已经离开了玉和坊,可姜蘅仍觉的脸颊滚烫,尤其一抬头,瞧见车门处那个靠坐着假寐的身影,心底那股子猫抓似的愤愤,便越发汹涌起来。

    哼!且叫他再逍遥几时,来日进了公主府,她定要叫他知道金枝玉叶这四个字不是光嘴上拿来说说的!

    想到这儿,姜蘅心中那点愤懑一扫而空,目光落在沈廷翰脸上,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地渐渐柔和了下来。

    这般想着,抬眸将目光落在沈廷翰的脸上,不自觉地,将目光落在了沈廷翰的脸颊上——

    咄咄逼人、温文尔雅、张狂自负……究竟哪一个,才是眼前这个男人真正的样子?

    姜蘅突然记起,她第一次和他有意识地面对面,就是是在中秋第二日的那个清晨,她先前从旁人那儿或多或少听过沈七公子的名号,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跟自己扯上关系。

    他是沈氏看重的承嗣嫡孙,才华过人前程似锦,连太后都知晓这样才名卓著的男子,不该做驸马。

    沈氏高门,天家娇女,门当户对,除却他沈廷翰无疾而终的仕途,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完美,又究竟是错在了哪儿呢?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可中秋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只有他知道。

    夜色极静,姜蘅专注地想着心事,没有注意到,沈廷翰睁开了眼睛,一双黑眸直直地望着她,漆黑一片。

    姜蘅回神,被他看了个措不及防。

    “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沈廷翰平静地开口,自然而然地带出一股疏离。

    姜蘅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定定地回望过去,“中秋那晚,你……你为什么会和我睡到同一个房间去?”君君臣臣,宫中规制森严,怎会容许他一介外男乱闯禁宫。

    “为什么?”沈廷翰浅浅地嗤笑一声,“在下仰慕公主高华,故意为之。”

    仰慕?

    若不是心中愤懑,姜蘅忍不住便要大笑出声。

    “沈廷翰,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了。”她紧紧攥着拳头,心中澎湃,只觉得沈廷翰在当她傻子似的戏弄。

    “我喜欢你,想要做你的驸马,所以趁着你醉酒冒犯了你,”沈廷翰突然倾身而下,攥着姜蘅的手将她抵在车壁上,“尊敬的长公主殿下,这是你想要的答案么?如果不是,你又想要怎样的答案呢……?”

    “你……岂有此理,是你自己来招惹本宫的!你放手!”她一点都不想嫁人,起码,不想嫁给沈廷翰这样的高门子弟。

    马车忽的一震,沈廷翰身子微动,同姜蘅又近了几寸,“你希望是因为什么,就是因为什么,沈某不才,却定会将这驸马做到让长公主满意……”

    “铮!铮!”

    接连两道铮然清响就在耳边,姜蘅目瞪口呆地看着耳边五寸处那寒光凛冽的羽箭,身前的沈廷翰闷哼一声,摔在了车内。

    “有刺客——唔……”

    沈廷翰半点不客气地捂住了姜蘅的嘴,“别、别喊。”

    马车立刻便停了下来,外头动静很浅,刀剑声隐隐约约,似乎隔得很远。

    姜蘅本以为这又是那些个不要命的女子们派来的刺客,转念一想,这是沈廷翰的马车,刺杀的人应该不是冲着她来的,那……姜蘅的目光扫过摔在车中的沈廷翰,他一介白身,会惹得什么人除之而后快?

    不,记得先帝驾崩前,沈家举丧,是沈老丞相之子遇刺身亡,之后沈老丞相告老辞官,父皇哀叹多日。

    他们沈家究竟招惹了什么人?

    姜蘅有些恐惧地看着沈廷翰,他该不会是惹了什么大事儿,连官都不做想拉自己这个公主来做挡箭牌吧?想到这儿,禁不住又靠着车壁,将身子挪的离沈廷翰更远几分。

    “哎,你没看到……”沈廷翰突然伸手拽住了姜蘅的衣袖,“我受伤了。”

    他的手臂湿漉漉的,微微发热,似乎是真的流血了。

    姜蘅强忍着害怕凑近几分,将帕子拿在手中,就着昏暗的光线低声问道:“你、你伤到哪儿了?”

    “左边,肩膀上。”看到姜蘅不动,沈廷翰突然松开了她的衣袖,“你要是不想嫁我,盼我就此死了,不如把那羽箭拔下来再扎几下更保险。”

    “你……”姜蘅被他气得恼火,伸手去拔车壁上的羽箭,用了半晌劲儿却是纹丝不动,不禁愤愤地踢了沈廷翰一脚,“本宫怎么会舍得让你死得这么便宜,我会把你关在府里,慢慢折磨!”

    “那把你的暗卫叫出来帮忙啊!”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到这会儿,姜蘅这才记起,那两个被她打发去倒夜香的暗卫,似乎……这会儿应该正在内务府里忙着。

    掩饰着面上尴尬,姜蘅一把拽过沈廷翰的胳膊,大力地拿帕子在他臂上使劲儿一扎,终于如愿听见他一声闷哼,“暗卫啊……中秋那晚,他们护主不力,被本宫责罚去内务府了。”

    沈廷翰突然一把攥住了姜蘅的手,“你孤身一人偷跑出来,可想过公主府那些护卫下人?”

    姜蘅被这突然而来的肃然惊得一愣,手脚并用挣扎着去推沈廷翰,“要你管,本宫就是把他们全都杀了也不关你的事儿!”

    沈廷翰突然松开了手,车厢里,一瞬间变得死寂,只剩下姜蘅愤怒的粗喘声,连那刀剑声似乎也没了。

    果然没一会儿,外头就有人回报,说刺客已退。

    沈廷翰只吩咐快些往长公主府去,胳膊上的伤,提都没提,只如先前一般又靠在了车壁上,“驸马为正三品,春宫侍郎为正六品,君君臣臣,沈某自当谨守臣纲,还望公主喜怒。”

    他突然这么一本正经的疏远开来,反倒将姜蘅弄了个无措,想到他到底受了伤,张口想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打破这恼人的沉默。

    也不知走了多远,马车突然又停下了。

    “卑职奉圣上之命,请沈七公子入宫商议要事,这是令牌,敢问七公子可在车中?”

    夜色清寂,沈廷翰掀开车帘,十几骑御林军停在前面不远处,灯火通明,手里确然拿着天子的令牌。

    天子夜召,寻的不止是沈廷翰,还有姜蘅。

    长乐宫中灯火通明,姜蘅拍开沈廷翰的手扶着内监缓步下车,正对上天子一脸暧昧的疑惑。

    “这……是怎么回事儿?”

    姜蘅下巴一抬,恶狠狠地从皇帝面前走过去,“皇兄看到怎么回事儿,就是怎么回事儿!”一脸我还生气别理我的表情。

    皇帝果然退后一步,拽住了沈廷翰,“咦?廷翰怎地受伤了?快传御医!”

    “小伤而已,蒙长公主关怀,已无大碍。”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胳膊上那恶狠狠的结上,脸色顿时变得十分有内涵。

    “你们俩?”皇帝目光回旋,笑得意味深长。

    那边姜蘅已经大步走进了长信殿,才刚进殿,便被闻声而出的太后娘娘一把拽到了跟前,从头到脚从前到后从外到里仔仔细细地察看了好几遍,确定姜蘅身上那血不是她的,才心有余悸地松了手,“你那两个护卫真是没用!哀家要重重地罚他们,居然让哀家的蘅儿以身犯险,真是该死!皇帝,把他们拖下去一人打二十杖,再去御林军中挑好的护卫给蘅儿!”

    姜蘅动了动嘴,求救似的去看皇帝。

    皇帝却好似没看见,躬身行礼,搀着太后往殿内走,“母后,那两个侍卫,因为中秋夜护主不力,被彤雅罚去内务府,所以不在跟前。”

    “胡闹!”太后闻言,立刻顿住了脚步,“暗卫岂能随意处罚,还是罚到了宫里!你要有个三长两短,难道是要母后白发人来送你这黑发人!”

    姜蘅眉眼一低,暗暗在自己的手心掐了一把偷偷地打了个哈欠,这才盯着两只泪盈于睫的大眼睛扑进太后怀中,“母后,母后,儿臣知错了,儿臣……儿臣只是气不过皇兄,皇兄他答应儿臣自己选驸马的,他骗儿臣……呜呜”

    皇帝一双细长的狐狸眼微微眯了起来,目光扫向偏殿,沈廷翰被太医带去包扎伤口了,怎么偏偏不在呢。

    被宝贝女儿哭得有些迷糊的太后愣了半晌,托着滚圆的身材,坐了下来,紧皱着眉头看向皇帝,两人眼神交汇,太后立刻便清明了,当即一巴掌拍在案上,厉声喝道:“胡闹!”

    姜蘅被喝得满脸诧异,这回是真要哭了,“母后……?”

    “沈七郎是沈老丞相唯一的嫡孙,沈家名士风流满门忠烈,满朝有哪家比沈家更有资格娶公主!”

    皇帝在一边拢了袖子,好整以暇地寻了个椅子坐下看戏,暗暗给自家亲娘喝彩。

    “沈七郎芝兰玉树,昂藏七尺,更有潘宋之貌,孔明之德,放眼天下,找不出比他更优秀的少年郎,你自己选的驸马,能选到比沈七郎更好嘛!”

    姜蘅双目通红,满心愤慨,银牙紧咬,却偏偏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那天早上,皇兄就是这么跟她说的,说得她居然觉得有这么个优秀的驸马起码永远不会被四皇姐比下去,才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可是……可是沈廷翰那厮两面三刀,哪里有母后说得这么好!

    “不过,你要是真的这么不想嫁,皇兄也不为难你。”坐在一边看戏的皇帝,终于优哉游哉地开了口:“三年前来求亲的那个宋国太子如今又送来国书向你求亲,如今你已有婚约,朕本该拒绝,可若皇妹你嫁杏无期,朕虽不舍……却不好拿两国邦交之事来做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