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殊默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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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元华这次出远门,一个丫鬟都没带。

    大宅门里头的丫鬟们自幼就活在那一方天地里,就如同温室里的花朵,带出来,是要挂的。

    穆元华自己倒是不怕。

    早年有与刘谨南下的经历,她知道怎么好好地照顾自己。

    而穆锦章则更不必说,年少便离家求学,还读的是清苦的住校学院,说起来,比穆元华还老练很多。

    两人一路上忙着赶路,衣服也不好洗晒。这回到了漠北,满城都是大老爷们,寻常大妈大婶给他们做饭都忙得脚不沾地的,更不消说抽时间精力给京城远道而来的越夫人洗衣服了。

    非不愿也,实不能而。

    大妈大婶们真的是有心无力啊。

    听越奕祺说过漠北艰辛的条件,穆元华知道自己这时候再端着贵妇架子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于是在吃完早餐后,自觉地将换下的多日未洗的衣服堆了一大盆,准备拿出去洗。

    穆锦章正吃着馒头呢,看到穆元华这架势,急了,冲上来抢她手里的盆,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你才生完孩子,别沾凉水!我等等也要洗的,我顺手帮你一块儿洗。”

    穆元华没穆锦章力气大,一下子就被他抢了盆去。

    穆元华倒也不矫情,对着穆锦章道:“那就有劳堂兄了。只是有些衣物,得我自己洗才好。”

    穆锦章一听,知道她说的是贴身的衣物,闹了个大红脸。

    将盆放下,穆锦章转身回去在桌边坐下啃馒头:“那你先把那些好洗的拿出来,等等我烧热水给你用。我先把这两个热馒头趁热吃了,最近天开始冷了,吃得慢馒头要便砖块的。”

    穆元华应了。

    穆锦章也不去看穆元华拿衣裳,吃着早饭,说:“咱们在漠北休整三日,趁着漠北还没落雪,路还好走,赶着回去罢……兴许还能在年前回到京城,和家里人一块儿过年。”

    穆元华手上一顿,轻咬下唇,道:“我想……多在这儿住几日。也好好看看他待过的地方。”

    当穆元华还处在丧夫之痛中,穆锦章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好,那便依你。什么时候心里头舒服些了,咱们再回去。”

    “多谢……堂兄成全。”

    ————

    穆元华这一住,五日就过去了。

    穆锦章是个仔细的人,洗自己和穆元华堆积下来的衣服,也花了足足五日。

    漠北天阴,好在空气干冷,衣服也不难风干。

    捧着叠好的衣服敲开穆元华的房门,穆锦章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风干的衣服味道不太好,要是在家里咱们就能熏个香去个味。可是在这儿没这个条件,你就将就着穿罢。”

    说着,穆锦章将衣服在穆元华床上放下,一扭头,看到她搁在椅背上的男人的袍子。

    心存疑惑的穆锦章看向堂妹,看到她手里拿着的针线,明白了。

    “奕祺他都……”穆锦章到底不忍心劝说,最后也不过化做叹息,“你帮他补衣服也成,就是也要注意些,别伤了眼睛。”

    穆元华点点头,道:“我这些天都没离开这院子半步,闲着也是闲着,就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穆锦章了然地点点头,揉揉自己有些微微胀痛的太阳穴,说:“你慢慢来,不要急……实在是不想走,咱们在漠北过年也成。”

    ————

    又是三日过去。

    这日一早,穆元华吃完早饭,正琢磨着将越奕祺的棉衣拆了加点棉花作件新的的时候,自无名尸体火化后就未见到过的郑翔兴冲冲地推开了门。

    看到穆元华和穆锦章兄妹两个一脸愕然,郑翔也顾不上赔罪,对着穆元华抱拳,喜悦道:“夫人!将军没死!”

    “什么!”穆锦章激动地站起来,手中汤碗的汤水洒了自己一裤子也不自觉,“越奕祺没死?!”

    那元华屋里贡着的骨灰坛子是什么?!

    听到郑翔这话,伪装了多日的穆元华终于可以收起寡妇脸,冷笑:“他现在在哪?”

    郑翔光顾着高兴了,穆元华的怪异一点没上心,回答:“我刚刚收到王副将的飞鸽传书,说将军弑敌归来,今日之内,必到漠北军大本营!”

    穆元华“呼”一下站起来:“那个什么快乐大本营在哪!带我去!”

    “是漠北军大本营。”郑翔纠正了穆元华的口误,又道,“从陆洲前往大本营需两个时辰的车程。夫人无须急躁,王副将说了,待将军回到,马上将您在陆洲的事情告诉他,让他赶快回来与您团聚。”

    “等他?!我看是猴年马月都等不到!”

    穆元华快步回屋取了大氅披上,一边往外走一边对郑翔说:“郑参将请借我一匹快马,我要亲自去快乐大本营揍越奕祺那个混蛋!”

    “是漠北军大本营……诶诶诶,夫人您等等我!您真要去,也要让我给您带路啊!”

    ————

    一路上,穆元华手上的马鞭子挥得哗哗哗的,郑翔领着小弟们在后头追得是心力交瘁,脑内咆哮万千。

    越夫人您慢点!您一介巾帼,骑术比我都好我以后怎么在手下面前立威啊!

    再说了!您在我前面,我怎么给您带路啊啊啊啊!!

    ————

    穆元华凭着自己雷达卫星一样的观测能力,十分速度地赶到了漠北军大营外。

    守营的兵卒见到有一个女人骑马飞奔而来,一身煞气,猛一戒备正准备唤弓箭手出来时,就听到死死追在那女人后面的一个男人高声大喊:“这是越将军夫人!放行放行!别轻举妄动!”

    兵卒认出那男人是陆洲城守将郑翔,且这些天穆元华寻夫来到漠北的事也传遍大营,不疑有他,收了长矛,让穆元华通过了。

    一路上有郑翔的呼喊护驾,穆元华畅通无阻地杀到了大营深处。

    看到最里面最大的那个营帐,穆元华勒住奔马,滚鞍下马,一甩大氅,杀气腾腾地往将军营帐走去。

    守帐的士兵看到个女人过来,齐刷刷亮了兵器:“站住!”

    穆元华不再往前冲,插了腰,气沉丹田,望着帐内大吼一声——

    “越奕祺你给我出来!”

    这女人对将军如此无礼,士兵们勃然大怒——

    “放肆!”

    追在穆元华身后快要猝死的郑翔见到两边剑拔弩张的气势,吓得赶紧大喊:“别动手!这是将军夫人!”

    就在此时,有一人拨开帐帘走出来,看到穆元华一脸震惊——

    “元华?”

    那人一脸络腮胡子,脸黑漆马虎的,可也看得出来是越奕祺。

    穆元华气得牙痒痒,举了鞭子就冲过去。

    “哎呀呀你别生气!”

    越奕祺一把抢了穆元华手上的鞭子,抓住她的手就往帐里拉。

    “越奕祺你松手!”穆元华使劲甩着越奕祺揪着他的手,“你不松手信不信我……”

    狠话说到一半,穆元华自动消声了。

    因为她看到一个教室那么大的营帐里头,满满当当的都是人。

    个个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和越奕祺。

    妻子猛地安静下来,越奕祺赶紧对那些围观的将领挥挥手:“今天就说这么多,你们先退下,有事我再一个一个地找。”

    听越将军这话,大家伙都知道他是处理完公事要处理家事了,齐齐对他抱拳:“属下告退。”

    紧接着,鱼贯而出。

    越奕祺压制着穆元华,低声在她耳边道:“等人走完了你再生气……等人走完了随便你怎么处置都成。”

    穆元华是个明白人,压着这几日来堆积的怒火,等帐里的人退散。

    好不容易最后一个人走出去了,穆元华挣脱开越奕祺的手,毫不犹豫地往着他的脸上一抽——

    “啪——”

    声音清脆响亮,守在帐外的侍卫不小心听到,只觉得自己的腮帮子一阵火辣辣的,牙疼。

    “仔细别打疼了自己的手。”

    越奕祺说着忙不迭伸手去抱人。

    帐里没其他人,穆元华也不用顾及着越奕祺的面子,对他又踢又打的,要将这些天担惊受怕的委屈尽数撒在他身上。

    妻子出现得突然,越奕祺猜到其中必有隐情,也不求饶也不阻拦,由着她怎么痛快怎么来。

    夫妻两个闷声闷气地来了一场单方面的斗殴,其中声响听得守在帐外的侍卫心惊肉跳。

    由穆元华撒了大半天气,累了停下了,越奕祺这才将人圈到怀里,歉然道:“让你受怕了。”

    穆元华只觉得打了一场还不过瘾,扯了越奕祺手撸了他袖子,照着他缠着白纱的胳膊上狠狠咬下去。

    越奕祺连声告饶:“夫人三思!我这都快一月没洗过澡了,味重!”

    穆元华狠咬到他手臂见了血,这才松开,转过身来凶神恶煞地看着越奕祺,一字一顿地开口,问他:“假死很好玩是吧?!”

    越奕祺不好意思地一笑:“怎么就让你知道了……母亲也真是……”

    穆元华简直被越奕祺气死,干脆撇开了脸不去看他。

    穆元华消停了,越奕祺这回才得好好地看她。

    看到她消瘦了憔悴了,越奕祺一阵心疼:“这大老远的,你来干嘛。”

    穆元华回头来剜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问?”

    越奕祺一脸委屈:“我一切都算得好好的,这不还有半个多月才到你的产期嘛……我想着今天白天把事情吩咐完了就骑马回去陪你生孩子的……谁知道你来了……”

    越奕祺说着,低头看看穆元华的肚子,然后,又怕又怯地问:“小三儿呢?”

    “生了!”

    穆元华没好气地回答。

    越奕祺不可思议惊道:“不是还有半个月吗?!”

    穆元华抬手在他脑门上戳一下:“知道你死了,小三都吓出来了,还半个月呢!他都快两个月了!”

    穆元华说得轻巧,越奕祺略一想,就知道其中必定惊险万分。

    心上麻麻刺痛,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情的越奕祺只能紧紧地抱住穆元华,愧疚万分道:“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伤心了。

    对不起,让你和孩子历险了。

    丈夫的怀抱温暖安全如昔,穆元华只觉得这些天的难过心伤和忐忑不安都烟消云散。

    人世间哪有事情比失而复得更能让人感动落泪的?

    路途再遥远,再难捱,也都是值得的。

    心情平静下来的穆元华默默地抬手,环住越奕祺的腰,勾紧——

    “只要你还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