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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三捧出饭来,鸡、鱼、肉、鸭,齐齐整整,还有几样蔬菜,摆在桌上,请两位公子坐下。
邹吉甫不敢来陪,两公子再三扯他同坐。
斟上酒来,邹吉甫道:“乡下的水酒,老爷们恐吃不惯。”
四公子道:“这酒也还有些身分。”
邹吉甫道:“再不要说起!
而今人情薄了,这米做出来的酒汁都是薄的。
小老还是听见我死鬼父亲说:‘在洪武爷手里过日子,各样都好。
二斗米做酒,足有二十斤酒娘子。
后来永乐爷掌了江山,不知怎样的,事事都改变了,二斗米只做的出十五六斤酒来。
’像我这酒是扣着水下的,还是这般淡薄无味。”
三公子道:“我们酒量也不大,只这个酒十分好了。”
邹吉甫吃着酒,说道:“不瞒老爷说,我是老了,不中用了,怎得天可怜见,让他们孩子们再过几年洪武爷的日子就好了!”
四公子听了,望着三公子笑。
邹吉甫又道:“我听见人说:‘本朝的天下要同孔夫子的周朝一样好的,就为出了个永乐爷就弄坏了。
’这事可是有的么?”
三公子笑道:“你乡下一个老实人,那里得知这些话?这话毕竟是谁向你说的?”
邹吉甫道:“我本来果然不晓得这些话,因我这镇上有个盐店,盐店一位管事先生,闲常无事,就来到我们这稻场上,或是柳阴树下坐着,说的这些话,所以我常听见他。”
两公子惊道:“这先生姓甚么?”
邹吉甫道:“他姓杨,为人忠直不过,又好看的是个书,要便袖口内藏了一卷,随处坐着,拿出来看。
往常他在这里,饭后没事,也好步出来了。
而今要见这先生,却是再不能得。”
公子道:“这先生往那里去了?”
邹吉甫道:“再不要说起!
杨先生虽是生意出身,一切账目,却不肯用心料理,除了出外闲游,在店里时,也只是垂帘看书,凭着这伙计胡三。
所以一店里人都称呼他是个‘老阿呆’。
先年东家因他为人正气,所以托他管总。
后来听见这些呆事,本东自己下店,把账一盘,却亏空了七百多银子。
问着,又没处开消,还在东家面前咬文嚼字,指手画脚的不服。
东家恼了,一张呈子送在德清县里。
县主老爷见是盐务的事,点到奉承,把这先生拿到监里坐着追比。
而今已在监里将有一年半了。”
三公子道:“他家可有甚么产业可以赔偿?”
吉甫道:“有倒好了。
他家就住在村口外四里多路,两个儿子都是蠢人,既不做生意,又不读书,还靠着老官养活,却将甚么赔偿?”
四公子向三公子道:“穷乡僻壤,有这样读书君子,却被守钱奴如此凌虐,足令人怒发冲冠!
我们可以商量个道理救得此人么?”
三公子道:“他不过是欠债,并非犯法。
如今只消到城里问明底细,替他把这几两债负弄清了就是,这有何难!”
四公子道:“这最有理。
我两人明日到家,就去办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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