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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是出大事了。
御书房内,翡翠鎏金丝香炉中的龙涎香雾袅袅上升,四下迤逦,颇为微妙地拂动着周遭低沉且凝滞的空气。
年轻的天子坐在书案之后,面无表情地扫视着垂手而立的几位臣子,顿了一顿,又将目光转到书案下战战兢兢陈词的宣平县令身上。
宣平县令的额上早已渗出细汗,他的声音有些抖,腿肚子也一直打战,但他尽量压服这些反应,尽量以平静的语气回报这些天发生在宣平县的事。
临来时,他打了无数次腹稿,将遣词造句一再润色,务求雅正工丽,因为风闻这位天子喜好尔雅文章——他甚至梦想天子会被他的辞采或者风范折服,遗憾着之前怎么没有发现这颗遗落在朝外的明珠,当场擢升他为一品大员。
所以在准备的过程中,他一度热血沸腾,一度眼眶发热,一度以为祖坟冒了青烟,光大门楣有望,甚至数次喉头发哽——宣平县突如其来的这场大疫,直接促成了他和当朝最炙手可热的人物直接会晤,简直是老天开眼,一眼相中他,佛光普照,偏没照旁人。
汇报完毕。
天子没有说话,在座的几位权臣也都默然。
宣平县令的心中有些忐忑,一颗心在希望与失望的水域上下浮沉。
俄顷,天子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这就……退下了?
失望瞬间黯淡了他眼中的希冀之光,整颗心扑通一声沉到最深处。
但他还是故作镇静地行礼告退,动作堪称标准,举手投足无懈可击——如果那个时代有所谓的大宋官员礼仪基准,毫无疑问他能成为举国上下的标兵模范。
谁知道呢,或者天子会为了他这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退场而赏识于他?
跟在宣事太监陈公公背后出门,无比眷恋地回望那扇向他渐渐掩上的门。
终究还是心有不甘,怀着最后一线希望问陈公公:“公公,下官方才的表现如何?”
陈公公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开始怀疑这个县令是不是脑子有病——大灾当前,连他这种常年在宫中走动的人都知道轻重,这人头猪脑的县令还在纠结自己的御前表现?
于是陈公公当机立断,言简意赅地回了一个字。
“呸。”
“众卿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还是天子最先打破了沉寂。
庞太师缩了缩脑袋,慷慨地把第一发言权让给了旁人。
垂垂老矣的王丞相刻意压低了清嗓子的声音——看情形,他也没有先动的意思——年岁已大,愈近告老还乡,他便愈是谨言慎行:这个年纪,万一出言不慎,哪还有翻身的资本?明哲保身,不说不错。
包拯的眉心深深蹙成一个川字,脑中飞快地闪过宣平县的若干资料——可巧年前复审过宣平一桩命案,县驿情况还有印象——宣平,又称宣屏,去京畿百二十里,三千六百七十二户,一万零二十二口。
这是前年的数字,到今年,户数口数都应该有增。
方才那宣平县令说疫疾散播速度极其之快,阖县重疫者十之一二,那便有两千余人病重,不治立焚者逾百,有疫疾症状者不可计。
这是那县令离城时的统计,离城之后紧赶慢赶一日到京,为防带疾又在太医院候查数日……这几日中,宣平县内又有何变故?愈想愈是心惊,天子说了些什么,他竟是未曾听到。
与素日议事无异,还是八贤王最先开口。
见八贤王开口,庞太师先松一口气:本来嘛,你是小皇帝的亲戚,说错了说岔了都不打紧,就该你先出头,为大伙儿试试水深水浅。
“臣以为,”
八王爷果怀悲天悯人之心,“应该速从太医院抽调名医前往宣平,佐药石汤剂,解民疾苦。”
说的倒也没错,有病可不得治嘛。
天子的脸隐在暗影之中,半晌嗯了一声,没有激赞却也未见反对。
王丞相瞅着靠谱,立刻做若有所思状微微点头,点头的幅度不大,只要天子一有异动,他可立刻改旗易帜。
“这宣平县令倒也不是全无脑子,”
天子看似不经意地一提,“出城之时闭了宣平门户……”
话未完,意已传,关键是,听众中有人解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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