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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有一只手在他发力之前抵在了剑柄末端,将剩下半截剑身一点点往前推去。
傅渊渟抬起头,对上步寒英溅染鲜血的脸,那血有他的,也有自己的。
“你……”
血迹斑斑的手掌改抓住步寒英的手腕,内力透体,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挤压声,这样的摧骨之痛,步寒英脸上连一分动容也没有,将右掌也抵了上去,两手合握剑柄,剑刃穿透血肉,切断肋骨,藏在其间的那颗脏器也被绞了一个洞,灌进冰冷的风。
不合时宜地,傅渊渟想起自己早先行走乡野,看到一群小孩在玩蚂蚱,他们将活蹦乱跳的蚂蚱抓起来,用细而尖锐的草杆穿过去,很快穿出一串,蚂蚱还在垂死挣扎。
他现在就像是一只蚂蚱。
已经垂落的右手重新攥紧,玄蛇鞭倒卷而上,这回终于缠住了步寒英的脖颈,却没了绞下首级的力气,只能往下一拽,他们靠得太近,傅渊渟一口咬在了步寒英肩头,鲜血在白衣上渗出。
步寒英仍是一声不吭,手下未松。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骇住,谁也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垂死挣扎的魔头似乎拼尽全力,要从步寒英肩头撕咬下一块肉来。
实际上,步寒英只感到了一刹那的疼。
傅渊渟半张脸被他肩膀挡住,声音微弱如呓语,在他耳畔喃喃道:“平康十三年……葫芦山顶……情同手足……”
——“平康十三年庚寅月壬午日,蕴州葫芦山顶清虚观。”
——“在下傅渊渟。”
——“在下步寒英。”
——“我二人意气相投,于今日在此结拜,灵官作证,天地为盟,结兄弟之谊,誓约情同手足,生死相托,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生相扶不相负,倘若有违此誓,背信弃义者当受天诛地灭,神灵不佑,不得善终。”
鲜红的血,苍白的雪,逐渐在脚下混成一堆。
一滴眼泪无声淌过步寒英的右边脸颊,他闭上了眼。
“……寒英,这一剑叫什么?”
步寒英低声道:“……参商,酒成之日也是剑成之日。”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注2)
最后一截剑刃没入胸膛,剑柄抵在两人胸膛之间,如同他们半生至死也迈不过去的那条鸿沟。
傅渊渟终于抬起头,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静静地凝望着步寒英的脸,无声笑了一下,鲜血从嘴角源源不断地溢出。
“参商……这个名字好。”
他轻声细语,“这一辈子,当真是……再也不见了。”
一剑穿心,血如泉涌,一个人的生命仿佛流水一样在此刻崩溃决堤,长鞭“啪嗒”
一声掉在了血迹斑斑的雪地上,那双翻云覆雨的手也慢慢垂下了。
树林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动静,像是有人踩断枯枝跌了一跤,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人注意到,除了耳力过人的步寒英,可他没有去看,也无需去看。
步寒英终于松开手,缓缓往后退了一步,看向傅渊渟双目半阖的脸。
前半生的生死之交,后半生的生死之敌。
如今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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