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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令仪没动,尹湄抓住了他的手,永安帝顿觉手腕疼得想要断了,他哀叫着,想要让侍卫进来救驾,可外面静悄悄的,人都不知哪儿去了。
他颤声道:“你们平南王府……真要谋反不成?”
“陛下多虑了,”
殷令仪目光沉静,淡淡道,“太后崩逝,您重病在身,若无灵丹妙药相救,也将不久于人世,届时藩王入京、世系转移便是定局,纵观当今在世宗亲,无人能及我父王,我何必多此一举呢?”
“你、你——”
“刚才那只梨能救陛下,并非是清和斗胆欺君。”
殷令仪道,“陛下,下药需对症,治病先寻根,您不妨想想自己是何时染病,又是因何病情愈重?”
永安帝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想到了冬月初二庆安侯府大殓,想到了那些狗胆包天的乌勒人,以及……九宫余孽,玉无瑕。
他从侯府回宫便病了,吃药总不见好,还时常梦见宋相和薛先生他们,飞星盟到底有哪些人,他其实并不清楚,可在梦里,这些没有脸的人总是如影随形,他在阴云惨淡的路上亡命狂奔,最后一头扎进迷雾林里,才发现每棵树上都挂满了梨。
只有美人能让他勉强开怀,只有丹药能缓解失眠和头痛让他好受些,他每晚都要吃很多丹药,临幸各色美人,然后……他就成了这般模样。
“陛下怕的不是梨,是太后,而太后已于今日一早猝然崩逝了。”
殷令仪直视着永安帝的眼睛,“您患的不是怪疾,是心病,只要您心存不安,便无一日不受悔恨折磨。”
尹湄松开手,永安帝身子一晃,直接跌坐在地上,他语无伦次地道:“朕是皇帝,朕是皇帝……谁敢……朕没病,朕……”
“陛下的龙体确实没病。”
殷令仪垂眸看他,“您登基二十六载,后宫嫔妃众多,曾有过三位皇子,可惜都过早夭折了,这并非陛下有疾,亦不是天咒皇家,而是……您的心早已病了,您害怕皇子们长大,害怕册立太子,更怕自己当不了皇帝。”
永安帝脸上的肌肉猛抽了一下,额角青筋暴起,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殷令仪,声音细如蚊呐:“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因为我想治好陛下的病。”
殷令仪跪坐下来,清澄如镜的眼里映出永安帝此时狼狈不堪的模样,脸上没有嫌恶,语气也平静如初,“太后娘娘已然崩逝,只要陛下有心治好这病,我敢保证药到病除。”
“如、如何治?”
“请陛下裁撤听雨阁,取消其凌驾于六部之上的特权,重审旧案,将真相公诸于世,还宋相、还九宫飞星、还天下人一个公道!”
殷令仪一字一顿地道,“而后,下诏罪己,祭天告祖,请大靖历代先皇为见证,使二十六年来万千冤魂得以昭雪!”
“你大胆——”
“陛下,您固然可以不思过往,亦能闭目塞听,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可这天下有千千万万的人,无论是您还是太后娘娘,都不可能杀尽天下人堵住悠悠众口,这些被捂着的声音终有沸反盈天之日,到了那时,就真的是药石无灵了。”
清和郡主殷令仪,柔弱静美,像水做的人,可水滴能穿石,亦能汇聚成海。
永安帝仿佛被海上巨浪打翻的破船,先是晕头转向,然后沉入水中,喘息声愈发粗重,几乎不能呼吸。
他用手抓着胸口,直勾勾地看着殷令仪,而殷令仪言至于此,已不打算再说什么了。
她站起身,又从另一只大袖里摸了个跟之前同样的锦囊出来,倒出来的还是冬果梨,弯腰放在了永安帝的手里,低声道:“阿湄,我们走。”
尹湄神色复杂地看了永安帝一眼,跟着殷令仪走了出去。
“他这次会吃吗?”
一直走到了寂静处,尹湄才开口问道。
殷令仪道:“会的,因为他怕死。”
“可他根本不是病重,而是江烟萝给他用了药虫,等这段时间熬过去,他就不药而愈,到时候……”
“所以我们得抓紧些。”
殷令仪沉声道,“国丧期三十日,从明天开始,你去给他‘治病’。”
尹湄一怔,旋即明白了过来,她缓缓捏紧双手,低声道:“可我想让他死,他就算是皇帝,也该死!”
“有资格取他性命的人,不是你我。”
殷令仪抬头望向天空,慢慢勾起唇,“阿湄,天亮了。”
东方,一缕阳光如剑般刺破云层,晨曦晕染,橘红色的旭日正在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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