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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金微微轻叹,耳边继续传来内侍宣读诏书的声音——
“……朕每思至此,夜不能寐,帝国狼骑,天下精锐,冰原一战十不存一,何以惨败若斯?狼城都御史刘继业参:北疆诸将,轻敌冒进,循私废公,致败亡。
朕亦尝闻:骄兵者,必败。
然北疆名将如云,何以成骄兵?……”
何以成骄兵?这几个字令罗金心中一抖,这是比败军之罪更严重的问责?陛下究竟要做什么?溯本清源还是要将北疆连根拔起?罗金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清皇帝的真正目的了。
至于这封诏书也越来越不像一封正统的诏书了,似乎更像别的什么——,罗金隐约抓住了什么,却依然一无所获。
罗金的视线再次落在戴琛身上,想要看出点什么,却发现对方也皱着眉头。
罗金心中一跳,难道戴琛也一无所知?罗金的目光越过戴琛,无意中落在不远处温文尔雅的中年人身上,此人正是文亲王叶重。
罗金却惊讶地发现对方嘴角微微上翘,竟露出不屑之色,而且他竟然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不屑之意,仿佛对这份诏书充满了藐视之意。
他疯了吗?
罗金的心一下子乱了。
作为帝国的老臣子,对于皇室的那些过往他也有所耳闻。
先皇在位时,叶重此人曾经被誉为帝国最杰出的皇子,年少时就被册封为“文亲王”
,位居众亲王之首。
据传,先皇一直对其宠爱有加,若非长幼有序,其生母早亡,此人绝对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在先皇故去后,当今陛下很快即位,他励精图治,显露出一番圣君气象。
而这位曾经名满京都的文亲王叶重则开始深居简出,闭门自守,摆出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
然而,即便如此,叶重依然屡屡遭受来自宫中的羞辱,甚至数次差点有杀身之祸,而这一切据说都是陛下生母——那位已故的皇太后的手笔。
那些年,这位文亲王的生活可谓窘迫不堪,困于京中,活得战战兢兢。
这一切直到十年前阴山之战后有了改观。
因为这位落魄亲王在陛下困于阴山据马坡,人心惶惶之时,勇敢地站了出来,不仅四处奔走,游说各路大军北上勤王,而且变卖了自己的府邸,以襄助各路勤王大军。
战后,这位文亲王虽然依旧远离朝政,没有任何的实权,却也博了个“富贵闲人”
的雅号。
富贵闲人?想到这个雅号罗金不由撇撇嘴,这样的人怎么会被誉为昔日最杰出的皇子呢?罗金曾一度认为,此人若非大贤必为大奸。
若是后者,对方隐藏之深,令人心惊。
作为陛下忠心不二的臣子,罗金觉得必须看清对方的真面目。
他多次探查,希望在对方伪善的面具后看到一副极度狰狞的面孔,然而他的期望注定落空。
无论如何试探,此人竟表里如一,一如众人所见的那样洒脱和友善。
于是,罗金不得不承认对方真是一位高风亮节的贤者。
然而今天,这个人却变了,从对方的笑容中,罗金感觉到了寒冷,仿佛看到了一个陌生人一般,不,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文亲王叶重,他想干什么?罗金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就乱了,他觉得雄伟的大殿上空,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降临,而这个漩涡会将所有人吞没——
罗金也不知道这个漩涡的中心在哪里?罗金不敢看上方的龙椅,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郭子仲,那位帝国第一名将的神情一如既往地平静,似乎回荡在大殿上空的声音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然而,正是这种恍若顽石一般的平静,却让罗金心中竟一下子安定下来。
内侍的声音在继续——
“......何以成骄兵?朕思之良久,始终不得其解。
唯有追本溯源,直面往事之痛。
由此方知,兵败之因竟不在北疆,而在于朕,十年之前,朕种下兵败之因,今日吞下兵败之果。
狼骑之墨,朕乃罪之魁首……”
话音未落,偌大的光明殿中陡然一阵哗声,众大臣惊骇莫名,他们的目光齐齐看向高处的龙椅,那个仿佛笼罩着无尽威势的男人依然端坐在龙椅上,依然沉默,此时此刻,他那裹在龙袍中的身躯竟是如此的孤独和落寞。
难道,十年来帝国的第一次大朝会,久不临朝的皇帝陛下再次出现时,竟是要向天下人颁布——罪己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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