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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拱闻言,为之一震,默念着:“无骨易弄,廉刚难犯!”
这样想着,再到徐阶直庐会揖时,他就不再像此前那样无精打采了。
这天,又在徐阶的直庐会揖,李春芳轮值执笔,他举着一摞奏本道:“元翁,诸位阁老,兵科都给事中欧阳一敬等赣籍科道,齐齐弹劾江西巡抚潘季驯。”
徐阶微闭双目,仰靠在椅背上,淡定地说:“说说科道论劾潘季驯的理由。”
李春芳忙翻阅着奏本,择要说:“说是潘季驯别出心裁,强行要江西各县清丈田亩,推行‘一条鞭法’,还美其名曰税费兴革!
闹得人心惶惶,赣籍科道一起上疏,论劾潘季驯妄改祖制、骚动赣省,当将其革职查办。”
高拱起身走到李春芳案前,要过弹章,细细翻看。
从弹章看,所谓“条编法”
,就是在清丈田亩的基础上,根据田亩征收田赋,此前所有税费项目一概取消;所有征收的实物,统统折合为白银。
此制朝野早有议论,究竟如何,高拱心中并无定见。
但他赞赏兴利除弊做实事者,主张为这样的官员撑腰,遂一晃弹章道:“时下科道的坏毛病越来越多,有人要踏踏实实做事情,尤其一有针对弊病革故鼎新的举措,不问其利弊,不管民心向背,即搬出祖制,祭出名教,指手画脚,弹劾攻讦!
此风不杀,何以新治理?!”
徐阶、李春芳、郭朴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短短两个月,那个刚而好胜的高拱又复活了,似乎也预示着,内阁的麻烦又来了!
“朝廷设言官,就是要他们评头论足的,”
徐阶冷冷地说,他想以气势将高拱压住,口气就越发严厉,“以此遏制操切,祛除骄盈,裨益大焉!
朝廷法纪俱在,科道以法纪绳之,这也是他们的权责,新郑何故以此责科道?”
高拱争辩说:“元翁的话是不错,然则……”
郭朴打断他:“新郑,少说两句吧!”
“元翁鼓励科道说话,反而不许阁臣建言?”
高拱眼一瞪,大声道,似乎要把两个月来的郁闷都发泄出来,“我看,科道若不出风头不结私党,把精力用在肃贪上;部院、督抚若不重形迹,把精力用在实政上,国家方可望治。
可时下不是这样,甚或是反其道而行之!
科道热衷于挑剔锐于治功者;部院、督抚热衷于务形迹,委实令人扼腕!”
徐阶眉头紧锁,捋着花白的胡须,缓缓道:“老夫当国,无他,开言路,洽舆情。”
高拱不以为然地说:“时下官场多是徒托空言,敷衍塞责,甚或惟以搜刮民脂民膏为能事!
科道甚少指摘,却每每对锐于治功者说三道四;再者,潘季驯试行条编之法,计亩征税,或会触动豪族大户利益,这些科道,安知不是在为他们代言,这样的所谓言路、舆情,恕高某不敢苟同!”
徐阶闭目不语。
李春芳为难地说:“元翁,此事,该如何拟票?”
“照新郑说的,拟旨:切责科道,今后不可对锐意治功者说三道四!”
徐阶决断说。
此言一出,李春芳、郭朴相顾愕然。
高拱却露出得意的神色。
他以为,徐阶不得不向他让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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